林茜檀都这么说,锦荷也不去多问。另外一边自然而然便有丫鬟,从她们自己的小厨房上,弄几样来林茜檀爱吃的食物,叫她填饱肚子。
至于那画便被搁在了那里,等待风干。
等到月亮微微爬上了枝头,小阁楼里某个屋子当中浴桶装满了水,一个正是芳华年少的女子,将她美妙的身躯浸泡到里面去。
这人,正是林茜檀。
吃了晚膳,又将答应了楚绛却是迟迟不曾做好的那个荷包拿了起来做完,想着什么时候,亲自给表哥送去。
也不知道她表哥会不会喜欢。
有些平时不会去想的事情,这种刚刚做了一场怪梦的特殊日子,林茜檀倒是在心上将思路给过了一遍。
她也是头一回莫名其妙地想到要在心里提醒自己一回,自己是有未婚夫婿的人了,就算心里有个什么别样的心思,也必须给摁下去了。
林茜檀在那儿洗澡,也不用人服侍,外头,锦荷便帮着主子,给荷包做最后的线头清理。
锦荷手法利落,却也弄了有那么一会儿,等她将做工精美的荷包给搁下,林茜檀还在浴室当中没有出来。
林茜檀也是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需要担心一下,落在了阴韧手里的花不缺。
也不知道,花不缺会被怎么对待。
一边心里又好笑,自己闺阁凭白遭遇采花贼光顾一趟,自己运气差到连对方真实目的,背后有没有人都没有来得及问个清楚,就把人给弄丢了。
她也知道,马老六心里过意不去,大概会设法追查。她最好是支应一声,阻止下他。
林茜檀是在阴家待过的,不仅知道阴家的书房下面有一个藏尸的秘室,还知道阴家最美的一个花园子底下,有一个专门用来刑讯的私人牢房。
之所以知道,还是林茜檀自己亲眼见过。
*
同一个时候,花不缺就被架在那间牢房里,给人用沾了盐巴的鞭子,一下一下地抽着。
花不缺简直后悔得肠子也青了。
他收钱办事,便理所当然会认为阴薇所作所为,这阴韧丞相不说多么知情,至少……也应该和他无冤无仇。
哪里知道对方将他弄来,二话不说就用上了刑罚……
看着阴府小吏就是拿着个普通的鞭子,鞭子上却都带着刀锋,盐巴也是浓缩提炼过的,那一下下去,简直要命。
没一会儿,他就把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都给说了个一干二净的。
花不缺本来以为自己把自己为阴薇办事的事情给说了,阴韧至少不会对他再用什么刑罚。
谁知,前头还只是阴府小吏用鞭子。不一会儿,等小吏去禀报了一趟,那据说是日理万机的左丞相阴韧,居然亲自前来,要对他亲自刑讯……
他也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
他必然没办法知道,自己是踩了丞相大人哪根神经。他就亲眼看着面前的男子面带笑容,在下人推过来一车子的刑具里面,挑挑拣拣。
都说左丞相阴韧性情最是叫人捉摸不透,花不缺之前也只是听说,空有一个印象。如今亲眼所见,不能不相信了。
阴韧自己亲自动手,就是和狱卒不一样,他分明是满面春风地淡笑着,然而这监牢当中几乎的人,却都感受到了一股阴凉丛脊背上升腾而起……
巧合的是,地面上,美丽的花园当中,阴槐正带着他最近新宠的怡红楼的一个花魁娘子,在那儿走来走去地游逛。那妓女心里厌恶阴槐,却又贪慕阴家荣华富贵,明知朗朗乾坤随时有可能有人撞破,但阴槐伸手过来,她也是毫不犹豫任由对方将她衣带渐宽。
殊不知,一层地面之下,正有人被活生生地扒下来一层皮。可惜地板中间隔着一道隔音性能极好的厚重材料,妓子全然不知,自己身体下方的监牢之中,就是人间地狱。
仅仅前一天晚上,还起码有一个猥琐人样的花不缺到了这会儿完全已经是鲜血淋漓,出气多进气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阴韧一副犹如刚刚书写绘画了什么书画一样的表情,优雅地在一边的盆子上以温热清水清洗双手不小心沾染上的血腥,一边笑意森森。和林茜檀同款的蜜制香皂被他搁在一边。
看上去,他似乎对这种香皂很是满意。
“华大人好歹也是御前侍卫出身,”阴韧抬手,自然有人把布巾拿了过来。他伸手接过:“可不能这么点小手段就受不了,说出去,也会丢你那先皇陛下的人。”
这儿的先皇,所指的,可不是大商朝的那个先皇燕坚。
花不缺却不大能够听得见。
他这时候,大概也知道,自己这是千里送人头,自己往阴曹地府门里挤,恐怕大限将至。只可恨他大事未成,就命丧在此,实在令人不甘。
从前夏朝的御前侍卫头领,所效忠的,是夏朝时一位如今隐姓埋名的王爷。他主子想要京华梦景图,他便四处走访,顺便……风流快活。
这么些年下来,也是在两个月前,才找到那个当初带着两份京华梦景图碎片逃走的一个宫婢。
宫婢早就垂垂老矣,也只保留下来一份碎片。他杀了人,将这碎片贴身缝在自己身上,竟然能叫阴韧察觉端倪,将他扒皮……
阴韧看着一边托盘上面带了血的羊皮,吩咐人拿下去小心一些清洗干净。回过头来,笑了笑,心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阴韧自己动手剥了皮,却嫌弃人家皮囊肮脏,一边吩咐属下把那一身的皮拿去喂狗去,一边自言自语:“我的女人的闺房也是你这脏东西能去的?”
听见他这话的阴家管事,下意识低垂了脑袋,被这句话说得,身上微动,魂魄一震。
他伺候这位几十年,可是亲眼见过这一位当年怎么追求楚家二小姐被拒绝的。心性可说是十分执拗。
眼下……他主子这算是将那林七小姐当作当年楚二小姐的替身了?
可主子的心思,也实在不是他能够随便就去猜测到的。眼看着阴韧办完了事情,他立刻走上前去,将主子脱下的披风递上去……
阴韧自然还有公事要办,披上披风就往外头走去。也不去看已经不能说话喊疼的花不缺了。
花不缺,花不缺,呵,他倒是会起名字。他华家祖宗如果知道后世子孙干起这采花贼的勾当,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含笑九泉。
只可惜,这华阙统领的确应该是只持有这一份碎片。阴韧不由觉得,很是遗憾。
正想着,像是听见什么噪音似的,他一边沿着往上延伸弯曲的阶梯走着,一边和身后的人说了一句什么。随后,距离花园子有些距离的府中一间书房中,暗门被打开,他从里面走了出来。
*
之后的第二天早上,巡逻街道的官差,在阴家附近的一架小桥下头,发现了一具被抛弃的女尸。女尸衣衫不整,像是生前遭受过什么罪。
由于死者只是下贱之人,她的死亡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府官白樘也就只是过来看过一眼,便匆匆结案。女尸前身活着的时候,游走于怡红楼不同恩客之间兜售完璧之身,死于情感纠纷,实在不奇怪。只是到底对于妻子的出身能够感同身受,所以白樘犹豫地选择将这妓女的尸首运送回去,妥善地安葬。
京里的人都知道,府衙的白大人,原配嫡妻佟香香,是个妓女。
白樘会私下出钱给妓女安葬,实在是半点不让听说的人觉得意外。倒是因此议论了几句当年白家那些风流韵事。
白家的小姐白玉馨也阴差阳错受了连累,头天她父亲刚把人给埋了,第二天她去别家参与闺中小姐茶会,便被人狠狠讥讽了一番。
林茜檀没有出席那个茶会,有些事情还是事后听说。
白玉馨再怎么说,也是在重大的事情上帮过她的人,她便叮嘱了一句,让人留意留意。
自然,林茜檀也知道,这死了的那个,是在哪儿被发现的尸体了。
林茜檀叹,这妓子也是倒霉,偏偏在一群男人中间,选了个姓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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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槐也暗道晦气,他也是凑巧带着新宠的宝贝去了花园子,本来是借花献佛,讨好讨好这还是黄花大闺女的花魁。
结果还没怎么尝到甜头,那女人就在自己面前,被阴韧身边的侍卫给当场一刀捅了肚皮,下了黄泉了。
那花魁的尸体怎么被处理,他倒是不关心。只是他因为害怕惹怒了阴韧不知哪里,便被害得一晚上睡不好……
他想来想去,都觉得他父亲心情不好,多半和前一天晚上那个禀报林家事情的侍卫有关系,于是刚刚天亮,便找上了门,问那侍卫他父亲让他干嘛去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也不是太机密的事情,于是那侍卫便说了一通。
阴槐听了,便想着,香薰?
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还与人有约,便先出门去,结果走着走着,就不知怎么,绕路跑去了林家那条街道上……
他也是有段日子没来过了。
想一想自己和林碧香的事情东窗事发,他姑母就把他当仇人,他哪里敢随便再来。可有时候也会想念,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兴许老天爷也认为他和林碧香是余情未了,林碧香这天跟着阴薇出门,去外头和四皇子私下见面,那过路的马车,就正好被阴槐看见了。
林碧香正笑得春风得意,全然不记得自己的手上受了大伤,她那个得意的姿态,就被阴槐看在了眼里。
阴槐被好奇驱使之下,就跟了上去,结果也就理所当然看见林碧香母女和四皇子勾搭在了一起,进去包间的一幕了。
阴槐这时候再想不起来什么别的事了,他忽然便觉得很是不快。再怎么说,林碧香也是他的人,看上楚家那个就算了,他自认和楚绛没得比。然而四皇子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他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