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周围倒是没有谁觉得王普说话说得过激。
天隆帝在随州一带下令屠杀良民,已经惹得许多人心中不满。书生的那张嘴巴,又向来不会忌讳这些。
再看一眼四周没有什么外人,也就随之附和了几句了。
虽说也就只是临幸新妃连续两日一夜,但这征兆,也不是什么好的。
甚至还有人,被勾得心思一动,又想念起了夏朝来。
那边,林茜檀早就走出去大老远了。
托王元昭的福,林茜檀和王普,偶有接触。
她知道王普是一个普通富户出来的公子,受过良好的教养。平日似乎也喜欢和一些书生仕子聚集在一起,讨论一些政事。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王普说到过楚家形势,意见十分中肯。
不过这一回,王普可没有再认出林茜檀所乘坐的这一辆车子。
出门在外,林茜檀为了避免自己身份暴露,是抛弃了东山侯府的那辆车子,自己另外单独乘坐一辆别的马车。
马车普普通通,就连车夫都是单独请的。
马车不多时就已经彻底消失在这条街道。倒是正好有一队城防卫兵和林茜檀擦肩而过,林茜檀往身后跑了过去的那一队人看了一眼过去,心里想到,希望这些士兵,并不是过去找那群大放厥词的书生的麻烦的。
*
王普一看到迎面由远及近而来的士兵,就反应迅速地大喊一声。和他一起的人们似乎也很习惯做这些逃跑的事情,那边的人还没有来到眼前,这边的人刚刚听见一声呼喊,就已经像是四散的鸟兽一样,飞也似的,窜逃进了人群中难以捕捉。
顾屏和林茜檀提起过,最近几天京城里,“非议”朝政的人,可是多了一大截。
像是城防卫兵时不时抓人去牢里“一日游”这样的事情,京中的百姓们也是见怪不怪的了。
那边车子里,林茜檀就跟待梅说:“你也看好郑好,他和青松这两个,有时嘴巴也是管不住的主。”
这话说得。
待梅脸上一下子就爆红了。
作为郑好的亲妹妹,碧书都不管的事,主子倒是叫她去管,岂不是故意羞臊她。
再看碧书,在旁边笑得没心没肺的。
她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厉害,只以为是主子欺负人。郑好和林青松平时在深宅内院里,就算做些什么,城防卫总不可能连这些也要管束。
林茜檀也看得出来,她没怎么将这一次她说的话放在心上。
可实际上,这事情却并不是林茜檀又不正经地调侃她。
在林茜檀上一世的天隆十一年里,就发生过一些城防卫兵甚至是御前侍卫闯进公侯府第捉拿人的情况。
林茜檀也不知道应该不应该夸一句自己是个乌鸦嘴。刚说着,马车才刚刚开到东山侯府的地界上,就看到一帮人闯进了隔壁一条街的寿宁伯府。那场面不算大,不过也不小。
林茜檀笑着拉开车帘,叫待梅自己去看,待梅看完,才脸色有些发白,将林茜檀说的话真正听了进去。
也是郑好有些运气,待梅回去之后,也顾不上被人打趣调戏,忍了害羞去了郑好屋子里,郑好听了,笑说:“你说啥是啥,听你的。”
还没成亲,就懂得听媳妇的话,待梅更觉得羞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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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那时候,一班的小厮正好就凑在一起,说些外面议论的事,像是什么夏朝皇孙之类。郑好看了他们一眼,想到待梅的话,也就没有像平时一样搅和。那群小子嫌弃他扫兴,也不管他,只自顾自叽叽咕咕。
正说着,从边上便喊出一声吼来,这些人被林阳德抓了个正着,林阳德怒气冲冲。这群小子便排排给摁住在府里正中的大庭院上,被打了个屁股开花。围观者众多。
林青松才从外头蹭了田小香家里的饭菜回来,田小香也提醒了他这个话。看见郑好在那里看热闹,他也凑了过来。
说来巧,林青松出门去的时候,可是刚好就看见林阳德去对面寿宁府窜门去了。
也就是说,官兵闯入的时候,林阳德人就在寿宁伯府。
林茜檀知道这件事。
她并不觉得林阳德这个反应有哪里奇怪。只能说那些小厮的运气实在不好,被她祖父抓了个正着。
寿宁伯和林阳德一样,也算是白手起家的。结果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头来因为几个奴才坏了事。想必林阳德对那晚节不保的事情,应该很能感同身受。
林阳德就是亲眼看着寿宁伯在他跟前被带走了的……
还不到吃晚饭的时候,正房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是林阳德发下话来,谁要是再管不住舌头,他亲自割了。
寿宁伯家的事,府里的人也都听见,自然没有人对林阳德的说法有什么意见。寿宁伯也是倒霉。本来就是几个小厮嘴巴漏风,结果御前侍卫连同城防卫的人,在寿宁伯的屋子里不知怎么竟然找到了一封和当初夏朝遗老有所联络的书信。
朝廷编著《夏史》,才刚刚弄了个目录,就叫好多人都在骂。银屏阁中,关了门,几个丫头也在说。
林茜檀一边拿着一本书在看,时不时应答几句。
待梅说她前日去看宋氏的时候,宋氏隔壁的邻居,便因为这事,也被带去说话去了。
林茜檀道:“所以,你们记得管好自己。出了这道门,就是别人拿金子银子给你们,也别多说。”
天隆帝从战场上回来,本来心里就很是有那么一点不痛快等着泄火。郑国公府张家就是那头一批倒霉的。
这会儿,皇帝休整了一两天,正式开始动手。之前顾屏抓人,那还是意思意思,做做样子,把人关进去了,是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天隆帝自己动手,就不太一样了。
*
寿宁伯被带走的事,毫无疑问一时成了警钟。也不单单是林阳德知道约束下人的嘴巴。
别家也懂。
隔日,林茜檀再走在府里,便明显地感觉到,以往蹲在各处路口上偷懒耍滑的仆人们也都老实勤快了不少。
林茜檀去了一趟沈氏那儿,看了她身子,往回走,还碰上个鞠躬哈腰给她行礼问安的。
林茜檀有些担心张嫣那边。
池塘里的荷花衰败得更厉害了,边上的凉亭里,林子荣坐在那里温书。林茜檀发着微楞经过那里,他像是察觉到有人在远远看他似的,抬起头扫视了一眼。
林子荣是林家一等一的读书人,他准备走科举的路子,也是准备这两年去下场试一试的。
两人隔着湖面,远远地相互对视一眼,他旋即就低下了脑袋,没有再看林茜檀。
林茜檀同样没有看他。林子荣性情古怪,她如非必要,实在也不愿意结交。
对于这位府里名副其实的长孙少爷,上上下下的人都对他有些畏惧。就是亲生的母亲沈宁也都对他没有办法十分亲近。
然而这世上却有一个人和他分外熟悉。
*
忠义郡王府家的孙少爷池荀和东山侯府的大少爷林子荣关系一向不错,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林子荣时常邀请他上门,一起读书识字。
林子荣目送走林茜檀,仍然还接着看书。
他还没翻过去一页,就想起了好友来。
池荀昨天来时,又问起了林抒尘。他这是对林抒尘一见钟情。
池荀也没怎么隐瞒自己的心思。林子荣多问两次,他就承认了。
说起来,池荀硬是搁到他这里的一个小物件,他还放在口袋里,没有送出去。
本来也是不知道怎么和闺阁小姑娘接触,搁在一边便忘了。之后,心想着叫丫头或是婆子走上一趟,还没开口,就碰上了林茜檀。
这会儿,林茜檀刚刚走过去,他想着,干脆叫人把这东西送去给林茜檀,岂不是刚好。反正,林茜檀的银屏阁离着林抒尘那儿并不太远,走几步就到了。
于是他就顺道把身边的小厮喊来,叫他追上林茜檀,把怀里那个像是胭脂盒的东西送去给林茜檀带走。
林茜檀收到这东西,还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他和这位堂兄,似乎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林子荣这是突然抽得什么风?怎么又会突然想起给林抒尘单独送东西。
林子荣的小厮知道原委,当即一五一十地说了。
小厮说:“咱们少爷说了,七小姐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人,这件事情,若是七小姐答应,就麻烦七小姐走这一趟。”
二房和三房关系一直不好,林子荣和林抒尘更是没有任何交集。池荀想要借着林子荣的手私相授受,也不知道考虑考虑林抒尘在林家的尴尬。
林茜檀笑道:“你主子倒是知道使唤人。”把东西扔给她这个和二房走得近的“叛逆”,倒的确算得上一个路径了。
小厮见他应下,立即就乖觉地说了许多好话,这才被林茜檀打发了离去。
林茜檀将林子荣扔给她的小盒子打开看了看,果真是一盒胭脂。池荀讨好心上人,挑选的礼物,一看就是用了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