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碧香自顾自离开,这儿林茜檀和林抒尘虽然走在一起,但也一样是貌合神离的。
就像一个勉强拼凑起来的大船,行驶在大风浪里,不说有难同当,就连有福也不能够同享。
这样的家族不如拆了好。
林抒尘不多时便也从岔路口走了出去。
中秋其实未到,天上的月亮也不够圆,没一会儿,更是飘来几朵黑云,将椭圆的月亮遮在了后面,林茜檀道:“走吧,省得待会儿,那一位又做什么幺蛾子呢。”
如果说本来林茜檀还不很确定花不缺是哪一位弄来的。可阴薇动静也太多了一些。
只不过现今阴薇做来的动作,可是一次比一次厉害了。相比之下,从前那些,也不过就是小打小闹。
刚说着这个,林茜檀刚刚在屋子里坐下没有一会儿,外头可就来了报信的人了。
中元时,林家也过节,家里也有祭祀活动。那时候,林茜檀就觉得祠堂里楚泠的牌位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被风扫了下来。
原来后招埋在这儿。
齐四夫人把那位据说算命十分灵验的白云天师引荐给了林阳德。
和形同皇家道场的白马寺一样,这位天师所在的白云观,也是声誉卓著的。
齐四夫人过来的时候,就把这位天师带了过来。
报信的小丫头喘着气说完了话,又赶紧跑了回去。她是沈氏屋里的丫鬟,收了林茜檀的银子,这时便派上用场了。
大商佛道两教都很兴盛,大和尚大天师,地位都很高。
锦荷于是问林茜檀下一步怎么做。
“万一那白云天师不长眼睛,说那牌位掉下来,是咱们克得,那可如何是好?”
林茜檀则是回想到中元时候的事情来。
那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中元将至的缘故,就连天上的天色也都阴沉得不行。中元祭祀,如此便更添气氛。
那天林家人也是普普通通打开祠堂,一家子的人都进去其中,林家人给先祖,给去世的家族成员供奉果品。男子入内,女子则是站在门槛外看着。
本来一切平顺,也就是轮到楚泠那儿,祠堂墙壁上那小窗子忽然便被破开,牌位也随之掉落。
就连林茜檀当时都认为,不过是偶然风起,导致的巧合。
阴薇这是又打算做什么?请一个天师来,拿楚泠的事做文章?
她就说,自从中元以来,阴薇一下子就安静了很多,也不去用一些奇奇怪怪的手段了。
林茜檀伸手欣赏自己仅仅只剩下淡淡粉红钉疤痕迹的手,五指活动灵活自如,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一回,她神秘得很,谁知道她。”
嘴上这么安慰丫头,林茜檀自己却不敢大意。
她想着明天刚好得进宫一趟,回来的时候上周叔那儿去问问,周叔见多识广,兴许可以给她一些提示。
她也没多想,该如何便如何,睡了一觉起来,第二天果然是踩着晨光进了宫里去。
宫中依然恢宏,只不过随着季节变化,已然换了一副景色。走过去,满眼的枯枝落叶,时不时有宫人在那儿清扫着。
中秋将至,林茜檀能在萧太妃的寝宫里看到许多给中秋准备的东西。比如月饼。其中还有许多样式,是天隆帝那边给送过来的。
林茜檀能够经常进宫看望,萧太妃自然高兴。之前便听说,林茜檀擅长女红,她便请了林茜檀给她缝制秋衣。
林茜檀满口答应,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可还惦记着,被萧太妃收起来的京华梦景图碎片。
不过每每看到萧太妃,都不知道要如何将碎片给拿到手。顺手牵羊这样的事情她又做不出来。
萧太妃满意地拎着林茜檀做了特地送给她的秋衣,啧啧称赞:“可是比你娘有天赋多了。”楚泠会的事情不少,就是拿不动针线。
林茜檀笑说:“宋嬷嬷经常跟我说,娘亲老是嚷嚷着要做什么会自己缝制衣裳的‘机器’。”
萧太妃想到往事,面上也都是些回忆之色:“是啊,你是没机会见过她自己做的肚兜有多不伦不类……”就只遮个胸脯,还起了个什么怪名字叫“胸罩”……
可惜,和她有来往的一群姑娘,没一个敢用她给的那东西。
萧太妃由于身份尴尬,在这后宫之中一向孤身一人。林茜檀的存在,对她而言,毫无疑问是一种慰藉。
林茜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进宫去,也是别有图谋,萧太妃像是把她真当成自己一个疼爱的小辈。她陪着说说话,也算应该。
时节将近深秋,萧太妃的寝宫里早早就烧起了地龙来。林茜檀待得久了,就感受到一股燥热。
不过,她也看得出,萧太妃对她当然也是心存一些利用的。萧太妃叫林茜檀入宫的时间,还都是天隆帝有空过来的时候。
林茜檀之前就反复在萧太妃宫里碰上皇帝,不过,现在由于皇帝有了新妃,过来的次数是急剧减少掉了。
莲妃上位不过两个月的工夫,肚子里就已经有了消息。可把后宫妃嫔惊得又羡慕,又嫉妒的。
天隆帝最近把她当宝贝似的,虽然说有了身孕,不能再碰。但皇帝还是时不时去她那里。
林茜檀不用去面对皇帝,也是松了一口气了。
萧太妃还干脆留她用了午膳。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林茜檀觉得,萧太妃对她固然不错,但有时候真的也太好了一些。
而且这种好,还是有些突然的那一种。
林茜檀的记忆当中,虽说有那么几年里她一直都待在云州不曾回京,但也不是没在京城长大过,那个时候,可没见萧太妃关注她在府里的生存状况。
林茜檀对萧太妃便留有观察的心思。萧太妃……又何尝不是在试着观察她。
林茜檀进宫的次数多了,萧太妃也察觉到了其中微有不同寻常之处。仔细想想,林茜檀也是从手上受伤的时候开始,就来得越发勤快。
两人相互观察,林茜檀在萧太妃这里用过午膳,甚至还借了萧太妃的屋子,歇了歇。
她在宫中逗留半日,也没见天隆帝从莲妃那里出来,不得不感叹这位间接导致大商朝加速灭亡的罪魁,的确有几分本事了。就是肚子里怀上,也不耽误事。
*
天隆帝雷霆雨露似的,在京里人心惶惶地抓人。明面上议论的人的确是少了,但私底下写诗讥讽、流传市井的,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变多了。
林茜檀沿着宫道往外走去,手上拿着的,就是萧太妃在她出宫来的时候,叫她带出的宫里的桂花糕。
皇帝给的东西,自然都是极好的,只不过萧太妃视之如垃圾罢了。
倒是便宜了她。
宫中耳目众多,林茜檀是没法知道,自己走到哪里,又被谁给注视着的。
她走到其中一条路上,正叫锦荷将东西拿稳些,别把里面的糕点摇晃散了,那儿墙壁后头刚好就有两个人正站在那儿看着她。
那两人也只是正好路过罢了,却都对她颇有“印象”。
其中一人锦衣花裙,围着一根绒毛围脖,青葱一样的白指抚摸自己的面庞,清秀中带着几分妩媚,那是锦华。
边上,一个和她容貌颇有几分相似的俊儿郎,金带玉佩,蟒靴云纹,身长至少六尺,那是五皇子。
和母亲相同,锦华对于那个被萧太妃养过的二哥也有些亲近不起来。而是和从小待在一起的五皇子更为亲昵。
五皇子想要那个位置,她也十分愿意出力。
两人本来不过是一起去看望怀孕的母妃,不过是正好走到这里,碰上了林茜檀。
五皇子清楚锦华心中妒意,在她一股邪火上来想要过去为难的时候,就已经阻止了她:“别给我惹麻烦。”
按照身份,林茜檀的确没有和锦华相提并论的地方。这儿又是宫中。锦华想叫林茜檀吃些苦头,也不是太难。
但朝中还是储位未定的关键时候,五皇子可不喜欢自己这个姐姐,给自己招来什么令人非议的把柄。
锦华听话是听话了,可心里的不甘又驱使她说了一句:“凭什么本宫一个公主还得躲着她。”
五皇子闻言笑了:“就凭皇姐你的绛哥哥喜欢她,你也不能为难。”
锦华被噎了一下,随即又是恼恨嫉妒。
不过她也知道,五皇子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个。
莲妃的横空出世给了阴蔷一股危机感,阴蔷是要趁着她根基未稳除掉她的。五皇子也认为,只要把莲妃除掉,就能阻止自己的舅舅和莲妃合流。
阴韧的行事,叫他,叫他母妃都有些捉摸不透。
而这些,还要借助一个人。
白云观的白云道长擅长卜卦,他派人将人给请了来。这会儿听说是被齐四夫人给半路截胡,又给引荐去了林家。
等白云天师从林家出来,他再施行他的计划。
莲妃不是正好怀了身孕?
一个区区贱婢也配生下龙子和他母妃争苗头?
那就让莲妃所生的孩子成为天师口中祸乱朝纲的妖孽好了。
锦华也多少知道自己母亲和弟弟的这个计划的。不过她另有打算。
她姨母阴薇将林茜檀视为眼中钉,她于是私下将这件事情告诉给了姨母。两人打算借着林茜檀的手来“不小心”除掉这个孩子。
到时候一箭双雕,岂不更好?
她自然不会自己手染血腥的。
林茜檀像是心有所感一样,和锦荷说了一会儿话,鬼使神差地朝着偏僻处看了一眼,正好便看到那边有一抹裙角闪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人正在拐角处刚刚走了过去。
林茜檀眉头一皱,嘴里却是笑着和锦荷催促她走快些。
天气阴阴的,也不知道会不会还没走到宫门外头,就下起了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