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荷掐着时间,到了时辰就催促林茜檀回去。最近东山侯府的后门去了生人看守,林茜檀还没来得及收买。她今日出府,也是走得后门。
林茜檀算着后门那儿应该还没有换岗,于是告辞,往林家回去。
林茜檀从府里溜出去也不是一次两次,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总有被人发现的时候。她院子里的人也不是万能的。挡得住一次,挡得住两次,可她老是不在,总有机会露馅。
林茜檀才刚刚走到府邸外头,正想着赶上了后门看的换岗时间,便有一个被碧书派出来通风报信的小丫头张头张脑地在那儿看着。看见林茜檀,连忙跑过来告诉她,那边夫人正在银屏阁里坐着。
林茜檀说了句:“知道了。”
又道:“你是偷跑出来的,这会儿别回去。锦荷,给她几文钱,让她去买糖吃。”
锦荷于是从兜里掏了几文钱,给了那个小丫头,那个小丫头收了银子,一溜烟便跑走了。
*
林茜檀既然知道她的地方进了不受欢迎的客人,当然要赶回去看一眼了。
银屏阁中。
阴薇正吃着丫头们端上来的茶,看似一味在喝茶,实际上那双眼睛却是贼溜溜地在扫视着闺楼里的一切。
她因为厌恶林茜檀,竟然已经有少说一年半载的工夫也没有再来过。
以往林碧香总是跟她提起这银屏阁里如今怎么怎么富丽堂皇,她还觉得女儿说的略有夸张,谁知一看,还是她女儿恶意贬低了的。
随随便便一样东西,竟然都有历史。既不僭越凌驾于皇室之上,又体现持有者的风仪修养,阴薇是看一次便心疼一次,心里名为嫉妒的那只小虫子就又亢奋起来。
这些,本来应该都是她和女儿的。可恨林茜檀这小蹄子将嫁妆给讨了回去!
阴薇的衣裳已经有一个季度没有新样式了。
如果林茜檀没有记错,阴薇的嫁妆里头,有大半都给了出来,交给了丈夫。林权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反正这也不是他主动讨要,而是阴薇上赶着给他……
所以阴薇也穷困得很了。
阴薇看这满屋子的财富,不免想到自己不仅给出去大部分,剩下的里头又要分出大半给儿子女儿预备婚事,她看着林茜檀的眼睛便带了凶光。
林茜檀笑。
摆在阴薇面前的那只千手观音像,是前朝文帝时期的遗留物。阴薇坐着的那只看似平常的凳子,其实也是名家的手笔。
阴薇自然以为,这些好东西,都是当日楚泠所拥有的,并没有想过存在其他的可能性。
然而事实却是,这些东西,都是她后来新赚的。
林茜檀还没站定,阴薇就发起了官威来,先是质问了一通林茜檀去了哪里满府找不到人,又杀鸡儆猴一样要拿锦荷几个开刀。
林茜檀眉头微皱,几个丫头在外走了一通,回来还没来得及换洗,那一裤腿的灰尘是那般的明显。
大意了。
“将这几个怂恿主子出去晃荡的丫头拖下去打二十板……”
林茜檀笑起来:“母亲急什么?”那一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更是叫阴薇气坏了。
阴薇跟来的人,便在张成媳妇的带领下,作势要上前。
林茜檀一个眼神都不用,屏浪便知道在张成媳妇经过的时候,悄无声息伸出一只脚,绊了那么一下。屏风随即配合着一个巧劲,阴薇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有落下,就看见她的心腹管家媳妇跟个滑稽的狗子一样,不知怎么忽然倒地滚了好几个圈子,然后“砰”得一声巨响,脑袋重重磕在门槛上,随即一声尖叫。
一时满屋子哭爹喊娘的混乱,张成媳妇摔了一脸血,把阴薇也给恶心到了。阴薇一时也没有心思再去跟林茜檀过不去,张成媳妇出师未捷身先死,是被人抬着出了银屏阁的。
阴薇刚走,林茜檀便将周围的丫头叫来,让她跑一趟沈氏那儿,来个先下手为强。
然后才问起了事情经过。
“夫人怎么会过来的?”她这地方,阴薇不是一向嫌弃么?
碧书便回答道:“奴婢也不知道!本来主子你不在,奴婢就想着,领着几个小丫头四处打扫打扫。”钟嬷嬷不在,院子里就是她和绿玉最大。
也是她有些运气,正趴在院子门口擦窗的时候,无意看了那么一眼,正好看到阴薇杀气腾腾地过来。
绿玉于是风风火火地把屋子里一些不大方便叫阴薇看见的东西都给急急收拾了起来。
“做得很好。”林茜檀心想,自己大部分的账册和现金虽说并不在屋里,可也不能保证如果阴薇就是那么巧把她留下的东西给看见了,没准就要和她“分一杯羹”了。
也就是碧书这个实心眼的,都知道把好的茶杯收起来了,居然把她拿来招待贵客的好茶给拿出来来了。
碧书也很是尴尬:“奴婢就是想到霁月跟我说的话,晃神了……”说起这,碧书的神色便暗淡下去一些。
林茜檀便问,郑好说什么了。
碧书说:“说是风光昨天晚上醒来一阵的时候像是受了烫……”
碧书说一半留一半的,没敢说她哥哥是照顾伤患的时候一不小心,把热茶扑洒了出去,风光一个伤患,被热茶烫了一手不止,还被脚上打滑的郑好就那么扑到身上去了。
霁月当时听说是听见屋子里动静打开了门,看见了屋里的情景……
郑好一时半刻真的是有苦说不出。
亏得风光反应快,用手打了一下,可还是起泡了。
“这样的事,你怎么不早说。”林茜檀倒是没有注意到碧书话里的那些暧昧。虽说她这个做主子的有那么点意思,但对于郑好来说,恐怕他也不会那么快就忘记待梅的。
风光是为了保护姐姐而受伤的。
林茜檀想着再去看看:“看看她现在能不能移动了?若是可以,还是接进城来。”总那么寄住在别人家,算怎么回事。
锦荷道:“主子偷溜出门的事情如今给抓了个现行,夫人这两天怕是会叫人管好了咱们,不让咱们再有机会出去吧?”
不仅如此,应该也会像是今天这样突击检查,没事就过来看看。
林茜檀笑:“谁说出门一定只能是白天了。”她挥了挥手。
锦荷和碧书便都看了过来。
春日里百花盛开,银屏阁里正有几个小丫头正趴在花圃那里收集花瓣制作花露。林茜檀又道:“锦荷,待会儿去格子里拿几瓶花露出来。”
锦荷记得,救助了霁月和风光的那户农家,那个女医似乎格外喜欢做些香喷喷的东西。
锦荷只以为林茜檀是要把那对的礼物送给合适的人,没有想太多,林茜檀想的,不止这些。
王元昭跟她说过,那白马寺山脚下,几乎没有什么人家。霁月和风光顺流而下,那么巧就被农夫一家救起。倒不是说她怀疑救命的恩人。
那农夫的确是个农夫,多半不会错。但那女医,谈吐气质,都不是一个乡村里普通的农妇会有的。
更别说还精通医道了。
所以她也想借着送礼,摸一摸人家的底细。
*
林茜檀说是说要夜里出门,可后门这会儿又给看住,她要怎么出去?锦荷更加了解林茜檀一些,知道林茜檀可能是动了……爬墙头的心思。
傍晚那时候。
林茜檀偷偷出门的事,毫不意外被捅去了大家跟前,当着长辈的面,她怎么也要做出一副恭敬柔顺的样子,可她又不会把林家放在心上,又怎么会在意几个惩罚。
她准备齐全,被罚跪抄写女诫也全无所谓。当日林子业送的那两个厚棉护膝也派上用场。至于抄写几个字,更是不在话下了。
这倒罢了,要紧的是,阴薇又有借口往她这里塞人。锦荷嘀嘀咕咕的:“走了一个姓苟的,又来一个姓毛的,还真是猫猫狗狗都往咱们这里塞了!”
然而毛嬷嬷却和苟嬷嬷不同,是个一开始就识时务者为俊杰的。
一样是家里有人被阴薇捏在手上,却知道身在曹营心在汉没有好下场的道理,刚进来磕了个头就投诚了。
“这个毛嬷嬷倒是很有意思。”林茜檀知道,这毛嬷嬷和苟嬷嬷都是阴薇身边的老人。论起忠诚度来说,应该都是一样,不然也不会被阴薇派出来。
林茜檀刚刚罚跪完了回来,丫头就说姓毛的嬷嬷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本来以为这嬷嬷和苟嬷嬷一样,还要收拾收拾,谁知毛嬷嬷早就眼馋苟嬷嬷拿到的红利,一副钱财面前没有圣人的样子。林茜檀是这么跟她说的:“毛嬷嬷既然要投诚,也要拿出些诚意来。”
毛嬷嬷也不多犹豫道:“夫人除了叫老奴盯着七小姐这里的动静,也叫老奴想办法博取七小姐信任,实不相瞒,就连这番话都是夫人授意的。但奴婢知道忠仆不事二主。愿意改弦更张……”
又道:“实际上,夫人派去后门看门的也有猫腻,小姐只要拿钱财去收买,不管多少,是一定会成功的。”
林茜檀笑:“噢?”毛嬷嬷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