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嘉音听了,便也就不以为意了。
可乳母自己这么说,自己却是有一些不太相信。那白兰的头饰,就因为小,所以做得尤其牢固,怎么就能随便给掉落了。
这不过是小事,没掀起什么浪花,可就因为这一点小事,张颖如却无缘无故吃了一些飞醋。
魏嘉音也是到了沐浴更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裙裾上,有一个地方被什么东西给勾了一个角。
她不由跟乳母道:“必是在那废旧院落里,那古井旁边的铁网给勾了的。”
嬷嬷也觉得是。
而王善雅也正是因为魏嘉音的那片裙裾,把妻子给得罪了的。
王善雅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本来想偷偷拿去毁了的,免得叫这从他儿媳身上掉下来的东西落到不知什么人手里去了。
可过犹不及,他若是不叫人去归还那头钉,魏嘉音倒是不觉得怎么样。可魏嘉音再联系联系自己那破了的裙子,便凭直觉起了一点点疑心。
夜深人静时分,魏嘉音躺在床上正好有些睡不着觉,院子外面有那么一点动静正好就让她给听见了。
她疑惑起床一看,是她的丫鬟将在附近不知做什么的王元暄给堵住了。
王元暄和四皇子之流的人待得多了,心思便也歪了,竟是打起了嫂子的主意。
更别说魏嘉音这个嫂子,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王元暄白日的时候正好听见父母为了魏嘉音有那么点争执,到了这会儿,他被魏嘉音几句话给说得无地自容,竟是连王善雅的脸面也不顾了:“怎么,你能把裙裾撕开来给了公公,我这个小叔子却被拒之门外?”
魏嘉音目光冷冷,也不怎么理会他,这人喝醉了,竟连这样的话也敢乱说。
看来自己越是回应他,他就越是要说难听话,到时候真闹着,大家脸上都难看。
王元暄骂骂咧咧地给哄走了,魏嘉音的不说话,在他的眼里理所当然也就成了心虚。
魏嘉音庆幸,王元暄本质不坏,有贼心没贼胆……
魏嘉音心里有委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丈夫。
她送出的书信不止一封,但是王元昭回信过来,却只有一次,不过她还是不管那么多,抬起笔来就书写。
殊不知并不是她父母没有将她书信转交,而是那些书信还被扣在王普的手里。
王元昭也是从魏嘉音给的那一封唯一的书信里体会到魏嘉音似乎有那么点还想再写信给他的意思。
王普因为扣留了那些书信而心虚,盼望王元昭看出那封书信上的蹊跷,来找他质问!却又不希望王元昭看出来!
王元昭并没有这么做。
虽然私自拆阅他人闺房私信不对,可王普也庆幸自己做了这样的事。
魏嘉音的书信字字情真意切,大有表白之意,王普觉得,大事当前,不适合儿女情长,这才自作主张,截停下来。
只是心里羞愧,那些君子之道怕是都还给先贤了。
王元昭收到的那一封,在王普看来,真情实感是有,但语气措辞并不太强烈,这才特意挑了出来,交给王元昭去看。
王元昭看了之后,心下忍不住便怅然,魏嘉音擅长婉转词句,由此可见。
王普心道,这魏氏性情高傲,可也正是只有性情高傲之人一旦低下头来,说的话,才有杀伤力。
王普心道,他对不起王元昭的事,何止这一桩。
王元昭只回复一封,高傲如魏嘉音,却忍不住还是抬起了笔,只是这封信还没有来得及寄出去,城门便被夏军真正攻进来了。
五月初五,以往都是赛龙舟、吃粽子的热闹时节,城头的攻势却是大军压境以来最猛烈的。
若说一开始王普不知道王元昭这磨磨蹭蹭地用大军打游击是为了什么,到了这一天,也总算明白了。这人看似胡闹的行为里,自有章法。
城内的守军和外面的人不一样,王元昭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耐心地磋磨他们的心理防线,打了就走,时不时再滋扰一下。
一次两次的,倒罢了。可次数一多,许多心理素质弱的,就生出了疲惫退缩来。
军心一松,便有机可乘,就在守军以为来人又是打打就走的时候,王元昭便自己亲自带人,突破了城门楼的防线,将固执守住多日的门给撞开。
这一回,兵马不曾退缩回去,所有人跟着王元昭拼命冲杀,很快就将南城门给攻陷了。南城门一破,另外几处城门的防线便也成了纸老虎。
城外养精蓄锐了多日的兵马像是蝗虫一样涌入了京城,阴韧一边的人且战且退的,可人数上不敌,若是从上空看过去,便能发现两方的人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城里移动。
当时魏嘉音刚刚把书信封了口,准备交托心腹代跑,外头突然翻倍的喊声大到深宅内院的人们也能听得十分清楚。
魏嘉音连忙询问怎么了,可这,又何必再问。
然而诡异的是,当涌进城里的夏军和守城的阴韧的人纠缠一处,晏国公府所在的这一条街上,却安静得像是没人一样。
两方的人像是约好了似的,虽说偶尔也有两三个散兵游勇的闯进来,可却绝不成气候!
林茜檀到了这会儿要是还看不出来为什么自己所在的地方,每次起了乱子都没什么事,那就是瞎子了。
王元昭倒罢了。可阴韧又是个怎样的心思!
别告诉她,他对她有什么不一样的心思?他哪里有心?不过是再一次将她视作玩物罢了。
那么多人踩踏在地面上,真正将地面也踩踏得震动了起来,也许孩子对这些东西一向都是最敏感的,小包子哭得稀里哗啦,怎么哄也哄不好。
林茜檀自己也紧张着,却是不得不哄着自己的孩子,“嬷嬷你给看看,怎么回事?”
钟嬷嬷和乳母林氏也算是经验丰富的,可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林茜檀只好抱着孩子,躲去了府里最安静的地方待着,孩子离了雷鸣一样的轰鸣,果然稍微好了一些。
林茜檀不禁急切,偏偏这种时候,孩子的父亲不在。
担心完小的,她还要担心大的,楚绛进了宫里,和朝中一众大臣“上朝”去,可巧,二狗子这种时候发动了闪电攻击,那些进宫去的人,也就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这一次的事件,从后来人的眼光来看,便可算是一次里程碑的事件,夏军攻入京城,却没能攻入皇城,两军厮杀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这一打,就是七日。
丞相阴韧退守皇城。
小包子的满月,便是在喊打喊杀声中来到的。
所有人都忙着钉紧自家的门窗,外面四处血肉横飞,这一次,是当真连三五个人也没有的。林茜檀却不愿意就这样将孩子的满月礼一笔带过,因而还是让人简单弄了几样小菜。
小包子已经适应了外面那些声音,林茜檀将她带到桌子前面的时候,她看见摆在桌子上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立刻就咿咿呀呀的叫出了声。
长寿面这样的东西,她自然还不能吃,可摆着看,也是好的。
原以为只是自家母女关起来门乐呵乐呵,没想到会迎来楚渐之外的客人。锦华一脸担忧之色进来。楚绛被叫进宫去,她自然担心。
林茜檀觉得十分好笑,当日她被锦华授意的婢女推了一把,小包子这才早出来了几天。为何这时锦华竟会说她真心实意祝福?
锦华看着跟个粉团似的孩子,心里确实后悔,想想自己当日差点把心上人这辈子唯一的孩子给害了,就一阵后怕。
若是这孩子有什么事,楚绛是真的能杀了她。
锦华来了便走,也不多留,只是那脸上复杂神色还是叫林茜檀给留意到了。那神态中,愧疚倒罢了,可突如其来的得意优越又是怎么回事?
小包子靠在母亲怀里,欢快地吐了吐泡泡,林茜檀看见了,笑出了声来:“还是你好,吃了睡睡了吃,什么事也不管。”
小包子自然还听不懂母亲的话,可不妨碍她傻不愣登在那儿笑嘻嘻的逗她娘亲开心。
孩子的笑容还纯真得像一张白纸,看得人心也化了。多看她几眼,简直要连外面那些金戈铁马也忘了个精光。
“也不知你爹现在怎么样。”林茜檀晃啊晃的,将孩子抱在手里轻轻哄着。
因为是非常时期,阴韧假借天隆帝之手,派兵“护送”各位大臣进宫,楚绛深居要职,不能不去,但楚渐却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职位,正可以托病不去的。
她心里担心。
阴韧这是打算以皇帝、以百官为质,当他的护身符?
林茜檀想着,若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也只能叫霁月冒险一趟,走地道去试试将楚绛给弄出来了。
也不知她急急忙忙之间,塞给楚绛的小纸条楚绛看了没有,又能不能看得懂!那上面,画了地道的入口……
正想着,楚渐派人来,林茜檀已经出了月子,可以移动。她便穿了衣服,小心翼翼地做足了保暖功夫,这才带上了孩子,去了正屋那边……
兴许是老天爷也嫌弃外面的血腥味太重了一些,到了这天晚上,天上突然下来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成片红色的雨水沿着水沟,下到京城的排水系统里,流向不知何处。
可空气中那血杀之声,却并没有因为这样,就停止了下来。
林茜檀夜里睡不着,见孩子正和她祖父祖母待在正房那边,便勉强放了心思,她起了身,来到了廊下。
漆黑一片里,这不知何时停的厮杀中,大概也只有这天上的雨是干净的了。
霁月随身在侧,屏风也跟了出来,屏浪摊开披风盖在她的身上:“主子,你刚出月子,小心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