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楚绛把位置让出来,他便趁虚而入,他自己也会看不上自己。
这么想着,他给楚绛倒了杯酒,然后两人在一种友好的气氛中将酒水一饮而尽。
要说最尴尬,那还是林茜檀。
可两个男人全都是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反倒显得她有一点可笑了。
和出京的时候不一样,回去的时候行程总是更宽裕些,等到初六时候他们抵达京城渡口,甚至并没有马上就赶路进京。
反而是停了下来,稍微做了做补给。
林茜檀又回到了几天之前住过的那一间客栈,外面的地面上由于刚刚打过一场,满地的尸首虽然被清理掉了,但还是能够叫人看出痕迹来。
不过往来的客商已经恢复了一部分流动。
林茜檀站在客栈二楼的柳叶栏杆上,还能听见底下的人正在议论最近的事。
“前几日,我就在这儿,打得可厉害了,那会儿,还被个死掉的砸到,我动也不敢动,只装死人……”
一阵压抑的哄笑之后,有人又道:“那是你动作不够快……”
她的后面那间屋子里,楚绛正和王元昭一起,也在说着外头的局势。
回来路上,他们就已经听见许多这样那样的说法,综合起来的意思却就是一个,就是已经名声鹊起的王大将军只是奉了皇孙殿下的命令出征去了,真正英明的,是皇孙殿下……
这和一开始商量的不太一样。
林茜檀回头看看王元昭,正巧,楚绛投眼在看她。
楚绛已经知道一部分林茜檀和王元昭合作的事,这时便在和王元昭道:“你就不打算做一点什么?”
他们都清楚这大军真正的主人究竟是谁。
王元昭笑:“有些事,还是要学会装一装傻。不过,是我的东西,我也不会随随便就让出去。”
说着他还指了指下面的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正好便听见又有一个人高谈阔论地在说夏朝皇孙怎么怎么英明了。
此前两年,就不断有人在给夏朝皇孙造势。
王元昭道:“从我用这皇孙殿下的旗号开始,我就设想过有可能会有这样的情况了。”
楚绛看了看林茜檀的背影,道:“你知道就好。”
王元昭亦看。
军中说他这次出来行动是冲动的,他不否认。可这并不等于说,他就没有半点心思想法。
有的事,他若是在,他们不容易做。
可他若是不在呢。
是不是就可以放开来做?!
他回来的消息应该也传到了京城里了吧。
林茜檀也正在听底下的人在说。
“看这大夏正统,就是不一样!”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大商这才刚没,底下的人便都全部换了个口风,忙于讨好。
自古人心如此,林茜檀倒是并不觉得奇怪。
诚如所见,正在京里的王普的确已经收到王元昭带着兵回来的事。
也在想着,怎么去安置他那边,好解释自己近日行动。
他时不时走来走去的,王大狗优雅地穿着与以往粗糙端襟截然不同的衣裳,坐在一只圈椅上,悠哉悠哉的。可那贵气浑然天成,不再蓄意遮掩。
王普每每看他这样,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为别人操碎了心,身为那个“别人”,王大狗却并不怎么领情。
相反,他还故意拖他后腿。
像是想到什么,王普突然说道:“公主殿下若是知道你这样,不知会作何感想了。”
王大狗拿捏茶杯的动作一顿,夏三娘人在家中,未必知道他们一举一动。
不过须臾,他又笑了:“母亲又能有什么感想,不过是做儿子的到了年纪,想给她添个孙子而已。”
王普看了看刚刚好从门口进来的两个女人,冷笑起来:“那殿下这喜好变化得还真是快了。”前两日还喜欢茉莉,今日这两位可说是芍药。
宫廷丢了主人,日常的运转却并没有因为这样就被停止下来,外面依然可以看到来来去去的太监和宫女走来走去的模样。
被王大狗找来的,就是两个看上去颜色十分不错的。
虽然是时隔多年后初次入宫,王大狗却对这琼楼玉宇的没有多少陌生的感觉。甚至不用人说,他就知道哪个宫殿在哪个位置。
他穿着象征如今身份的贵重衣裳,往那里一坐,哪里还像是什么小渔村里打鱼的傻大个。
正说着,深情看着他的宫女已经来到了眼前。
王普长长吐出一口气去,摔袖子而走,王大狗眸光微闪,将两个宫女叫到跟前……
这两个宫女都是脸上红扑扑的,一看就是愿意伺候的。王大狗笑,他单身至今,连个暖床的丫头也没有碰过,会有人踌躇满志,想趁着吃粥的和尚少,做那早起的鸟儿,也很正常。
王大狗一边一个,将人给揽得坐了下来,一会儿问她们平日在宫里做些什么差事,一会儿又借着她们,打听天隆帝留下的宫妃。
这好色的屎盆子,他乐意往自己头上扣。
王元昭还没有进京城,就听见一丝风声,在说这皇孙殿下喜好女色了。
就像王普所说,夏三娘听说这个,气坏了,几乎当场就打翻了一个杯子。眼下这正是攒名声的时候。
城墙之上的士兵看见王元昭,立刻就打开了城门让他进入。那时候,夜晚已经很深了。
看着失而复得的京城,林茜檀归心似箭的。她迫不及待想回家去看看孩子了。
王元昭也知道她心里想的这些,叫人护送,楚绛看了王元昭一眼,带着林茜檀走了。
王元昭知道他这一趟出去回来,京城大事已定,他要进宫去。
还有好多事情需要他亲自去处理呢。
宫门处,熙熙攘攘的,王元昭去到那儿的时候,正有一队士兵驱赶着一群人,到广场中集中,王元昭认真一看,是昔日的宫妃。
看见王元昭回来,就有人向他问好。
王元昭看那边个个穿着朴素得有违常理的妃嫔们,问了一下是怎么回事。
于是有人回答他,是军师王普下的命令。
王元昭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
眼前的宫殿依然保持着天隆帝离开时候的样子,王元昭也不是第一次进来这地方。不过这再一次进来,物是人非,身份不一样了。
他深夜归来,宫里却亮堂堂的。王普第一时间知道了他回来,亲自迎接了出来。
命令是王普“代替”皇孙下达的,但换了是他,也会这么做。
王元昭故作不懂:“大哥呢?”
王普淡笑:“他自然是在忙了……”
想想这些,王普就觉得生气。
王元昭也不追问,又转而问起了夏三娘来。
王普一边跟上他一边道:“还没入宫。”
王元昭想了想就明白了。
同一个时候的夏三娘并没有睡着,她坐在她那个小破房子里,看着外面,本来以为钱财不足,难以成事,没想到事情比她想象的顺利多了。
夏三娘不清楚王普也正和王元昭说到这些。
王普道:“阴韧将国库财物全都卷走了。”
王元昭眉头动了起来,笑了:“但是你之前给我写的信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普道:“是,之前不曾注意,后来再去看,发现那些金银大多是镀金镀银过的石头,国库没剩多少钱了。”
王元昭并不觉得奇怪:“他如果会把钱留给你,那才是怪事。”
按着王普的说法,国库里能搬走的东西全都悄无声息地被移动走,竟是让人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国库下的手。
事已至此,王普能做的,就是想办法给国库里弄钱了。
王元昭一路往里去,很快便来到王大狗的跟前。王大狗正待在某处宫室里,和两个宫婢一起,说些悄悄话。
王元昭一来,宫婢看见他,便忙不迭地起来走了出去。王大狗看见弟弟,笑了笑,也不尴尬。
王元昭也只当没看见刚刚出去那两个衣不蔽体的样子,进来便说:“什么时候把母亲接进来?”
王大狗绑好腰带,笑道:“这该问你才是?”
王元昭笑:“那要看,是谁来坐那个位子了。”
王大狗道:“你这话说得可是奇怪,我就是个招牌,大夏,应该被扫进垃圾桶里去了。”
王元昭轻笑,不接这句:“其实,你如果想要,给你也无妨。”
王大狗摇了摇头,从榻上站了起来,背对着弟弟,半是认真道:“我不过是千石村里一个普通的渔夫罢了,待这次的事情之后,我情愿从哪里来,还回哪里去。至于你,自然还是留在这儿。”
王元昭也站了起来,真心实意:“从小到大我就没少被母亲逼着把好东西让给你,也不差这最后一次。我是认真的,你若想要,给你便给你。”
王大狗笑:“你也说了,从小都是你让我,这一次,我还真就想干一干哥哥该干的事。”
对他而言,江山太重,不如一叶轻舟畅快江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