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妾之礼简便,新进的两名妾室在给主母敬茶过之后,便算是成了楚家正式的成员。下人们便都要称呼一句“江姨娘”、“燕姨娘”了。
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说的就是锦华这样的。
就在江芷悦自信满满地认为楚绛会优先选择她这个完璧之身的女人陪着睡这一夜的时候,楚绛却是搂着锦华回了锦华的屋子。
江芷悦气炸了。
锦华淡定从容的神色,就叫林茜檀更加了然。锦华大概也是知道楚绛身上的秘密的。
她脸上虽然有喜色,却并没有新嫁的人应有的那一种娇羞。有些事,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让人知道。
这些都是场面上的事,林茜檀应付走了她们,她这思乡院总算是恢复了一些宁静。
就是苦了扫地的丫头大晚上的还要拿着扫把进进出出的。
林茜檀的眼睛盯在正带着丫鬟在那儿忙活着的裁云,目光如炬,然而也只有一瞬间,她就把目光移开,没有再看。
裁云熟练而快速地清理着一院子的狼藉,丫头们也都熟悉她的行事作风,做起事来还算能够配合。
反倒是裁云这个领头的人时而心不在焉,因而并没有注意到锦荷正在看她,也没有注意林茜檀看过她。
锦荷看了她几眼,便移动开去。裁云这才转过头来,看向锦荷。
看着院子里残留的热闹,林茜檀忍不住在心里嗤笑。她也不留,转身往里走。
自古男尊女卑,男子三妻四妾的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这纳新人的仪式也往往要在正妻房舍之内举行,以示“尊重”。
又有谁管正妻们心里滴了多少血和泪?
亏得楚绛还给留了面子,不然按照时下习俗,男人纳妾的,在妻子面前就迫不及待言语轻浮大秀恩爱,也不是没有。
所以说,阴韧这人一千个一万个不好,却也有一处一定是好的,他和天隆帝一样,对除了她之外的女子都还算尊重认可。
楚绛带着锦华歇息去了,林茜檀则是带上了自己的丫头,回屋洗漱洗漱,便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去吹风纳凉,扫一扫酒气……
可这些,看在有心看热闹的人眼里,自然又成了“少夫人黯然神伤”了。江芷悦在她那头幸灾乐祸:“还当她多大度呢。”
丫头不敢应。
林茜檀将孩子抱在怀里逗弄,乳母林氏看在眼里,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大户人家的女人一般是不自己亲自带孩子的,这位少夫人却实实在在算是个意外。
她说是乳母,其实也只是在少夫人莫名其妙离开家里的日子里做的工作要多上一些。少夫人回来,甚至会亲自哺乳!
林茜檀察言观色。初秋的晚风里,乳母林氏丰腴而不肥胖的身躯显得唯美动人,林氏年轻而有成熟风韵的脸上满满是羡慕。
林茜檀笑了笑,将林氏招手到了跟前,温柔道:“你是不是也有个女儿!”
做乳母的,自然都是家境困难的人家家里刚生育不久的,为了生计进了大户人家做公子小姐的奶母,却不免要把自己亲生的那一个给丢下了。
被林茜檀一说,林氏自然而然勾起了怅然思念的神情来,虽说赚了月钱送回家,但也还是希望女儿在身边的。
她没想到,林茜檀问起她的女儿,为的竟然是赏赐她一个恩典。
“……若是不嫌弃这府里条件简陋,你可以和家人商量商量,把孩子抱到府里来养,小包子正好缺个玩伴呢。”
她这么说,林氏当即就喜出望外地激动起来。
林氏却只看得到浅浅的一层,并不清楚林茜檀真正用意。
如果不出意外,小包子恐怕是这偌大家族将来的继承人。她开口叫林氏的女儿进府也不是随口说说,而是有着长远的考量的。
她要从零开始,帮助女儿培养自己的嫡系。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她也和楚泠似的没了,起码女儿还有自己亲信可用。就像当年她的娘亲为她留下锦荷、宋氏一样。
乳母的女儿自然比别人都亲厚,两个孩子来日还可一同学习经文,在女子有机会做官的当代,也算是一种未雨绸缪了……
由于人们尽是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谁做皇帝,又如何且何时登基上,倒是没有几个人去看从御书房里流出来的其他指令。
天隆帝时期已经扩大辅助性质的女官在内宫任职,阴韧主政期间,又公然默许女子进出内外负责传递公文。
而王元昭眼下还没登位,在做的头一批事情里,已经有一件“增设女学”了。
由浅入深,一脉相承。
凉亭灯影之下,林茜檀捋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由于大商各地本来就有用于调养女子三从四德的女学,老大人们还真就一时给麻痹了过去。
可王元昭开设的这些女学是什么,林茜檀可是再清楚不过。她印刷工厂里已经在印制某些东西了。
林茜檀对着还听不懂人话的女儿温柔调戏道:“咱们长大了之后,带着你蛋蛋姐姐去念女学好不好?”
蛋蛋,就是林氏女儿的乳名。民间讲究名字越贱,孩子就越是好养活。
身边的丫头们听到她和小主子说这话,不免都在心里想到,现在说这个这未免也太早了一些。
她说完,一边给女儿唱儿歌,一边便想到了那些女学的事情上去。
另外一头,宫里。
“各地原本虽然有女学,但所教导的不过是一些让女子相夫教子的内容,我的意思,是叫姑娘们试用与男子所学四书五经略有区别的教材,陶冶情操。”御书房中,王元昭正如此说道。
他所面对的,也就只有王普和顾屏等少数几个被他信任的人。他的提议却说得仍然算是委婉。
不过也不会有什么人会去揭穿他。
像是顾屏这样的人就姑且不说了,自己家里就有孙女是想做女官的,既然是有私心的,又怎么会反对?
就算是王普这样事不关己的,同样也不会有什么辩驳。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和他们没有利益冲突。他没什么不好支持。
只不过,王元昭若是把这些话拿去和那些迂腐古板的老大臣们说,想也不用想是肯定会招来一片反对的。那些人,可以不在乎忠诚不忠诚,但一定都不愿意让自己后院失火。
王普说得含蓄:“眼下大伙儿都还在注意东都那边,可早晚会反应过来的。”
王元昭勾唇,要笑不笑的:“所以为什么要等他们反应过来,从中阻挠?”
天隆帝一死,引发的舆论风波不可小觑,再怎么说也是朝中许多大臣的老东家,他们就算再怎么为了手中权利而“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也是会怀念旧主的。
王元昭不想在兴办新式女学这件事情上拖拖拉拉,要的就是快刀斩乱麻。王普听他这么说,也猜到他这人恐怕连怎么行事的流程步骤都已经拟好了。至于问他们一声,也就是走个形式。
果然,没说几句,王元昭就从桌前一堆公文里抽出一份,叫跟前站着的人传阅看一看……
这件事情,被一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就给敲定,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实施下去。等到那些信奉女子以夫为天的大人们从东都那里抽出注意力,发觉哪儿不对,旨在培养女子从政才能的女学已经遍地开花了。
不过那些倒是后话。眼下王元昭将这许多步骤里的开头给做下了,心情大好,会议结束之后,他甚至破天荒主动去了夏三娘跟前装傻讨好,热脸贴冷屁股。
夏三娘看着儿子的眼神没有多少温度。她心目中的皇帝人选是大儿子,而不是小儿子,怎么能叫小儿子鸠占鹊巢呢?!
可木已成舟,手中筹码不足,她竟然也只能看着小儿子设计把大儿子赶出京城去,去那小渔村做什么破落的渔夫了。
王元昭被误会,被否定也不很生气。他还是希望再努力一次试试,博得他母亲的认可的。
天隆帝生命终结,无疑是为新帝登基的仪式进一步地扫清了障碍。虽然传国玉玺仍然流落东都,但历史上暂时以伪印代替一时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臣民们也不是绝对就不能够接受的。
明黄色的袍子已经备好,相关的典礼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