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她们正在屋子里用午膳,魏嘉音的人说来就来,说是让林茜檀过去。她们主子刚把小主子哄睡了,好不容易吃上几口,这就马不停蹄的过去了。
去了那儿,那待客的态度也令人不舒服。魏嘉音主仆,从上到下都透着那么一点傲气。
“她魏家本来就家世优良,能够出一个皇后,对于她们来说当然是天大的喜事。”林茜檀不想在外面说得太多。
起初她也没有听出来魏嘉音那些七弯八绕的意思。后来听出来了,也来不及了。不该说的也说了出去。
她就说,魏嘉音没事去问她让她帮着参详纹样是个什么意思。恐怕……是发现了一点什么吧?不然那眼神也不至于那样不对劲。
也正是魏嘉音提醒林茜檀,不然林茜檀都几乎快要忘记了自己还有那么一件东西还在王元昭的手上,随时有可能被人看见了。
当日她哪里知道就这么一件东西,王元昭到现在可能还收着?
还是说,是她多心,其实魏嘉音也并没有那个意思……
算了,顺其自然就是。
不管魏嘉音有没有那个意思,她做好自己的事,也就成了。
到了嘉庆伯府寿宴当天,魏嘉音果然按照林茜檀给她安排的那个装饰风格穿戴了起来。
林茜檀在门口碰上她。她邀请林茜檀一起走,林茜檀欣然答应。
王家的马车依然走在前面,算上楚家的这一辆,前前后后也有四五辆车子开在那儿。
连同宫里配给魏嘉音的婢女,十分壮观。
魏嘉音如今还不是皇后,待遇却胜似皇后了。
但天知道,虽说出于责任,王元昭愿意在能力范围之内给予魏嘉音最多的体面。但说起象征她妻子位置的皇后之位,王元昭心里实在是有那么些不太愿意将那个位置给出去。
其实人们若是仔细观看,皇榜上的文字是动了手脚,玩了心思的。
皇榜上从头到尾也没有提及王元昭想要册立的皇后人选是谁,也只是提了个诸如“爱妻”这样的字眼罢了。
知道这文字是新帝亲自书写这件事情的人寥寥无几。虽说行文有那么几处不太严谨的地方。可一来,礼官们也不想去碰王元昭的霉头。二来,人人都知道王元昭只有魏嘉音这么一个女人,连通房暖床的丫头也没有。这样的内容放出去,是不会引起歧义的。
也正是因为那么几个似是而非的字眼,魏嘉音的心里有着前所未有的自信。也正是因此促成了她会在昨天将林茜檀临时叫了过去,发泄发泄心中连她自己也莫名其妙的闷气。
不多时,便到了嘉庆伯府了。
嘉庆伯府在京城中最多就只是中下水平的权贵。虽说眼下一时兴盛,但他们居住的府邸,却还是原先那个下雨天还漏水的破宅子。
为了宴客,吴家是临时从上到下漆了一遍,结果就是宾客们进去,也尽是闻到那一股油的味道了。
魏嘉音眼中的不屑那么明显,嘉庆伯夫人招待她的时候脸上的尴尬同样遮掩不住。可无奈丈夫非得赶鸭子上架,给家里的太夫人弄上这么一场,她劝不住。
林茜檀看在眼里,为这萍水相逢的嘉庆伯夫人叹气一把。也许魏嘉音骨子里就是这样傲气的。嘉庆伯夫人说起来比她母亲还大上一轮,她一个小辈却不加掩饰自己对嘉庆伯府的看不上。
嘉庆伯设宴,自然并不是嘉庆伯夫人所想的那样。他是甘愿充当王元昭的工具,试探群臣是主要,给老母亲争面子反倒是其次。魏嘉音偏偏明白而装傻,林茜檀也想不通魏嘉音这算是跟谁在置气了。
嘉庆伯府的寿宴就是一个形式,菜式平常,表演戏曲的戏班也没有多大名气,就是东道主的表现也泛泛无奇的。可还是看出了朝中如今对待新朝廷的一个态度。
大多数的人心里即使看不起嘉庆伯府,也还是很给面子地出现了。
至于那少数的……
林茜檀也很想知道,王元昭还会不会再像对待那些不听话的武将一样,拿文官们杀鸡儆猴。
不肯去嘉庆伯府赴宴的,有那傻不愣登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更多的则是跟随大商起家,自诩骨头硬朗的。
嘉庆伯府寿宴的隔天,宫里传出旨意来,邀请那些不肯臣服的大儒继续修缮《夏史》,绝口不提大商。
文人也就好这一口。一般的手段胁迫不到他们,可他们却都看重有始有终。天隆帝修《夏史》修了一半就扔下,的确还有许多篇幅没有完成。
没过几天,《夏史》编纂工作就又重新启动了起来。王元昭摸索着做他的皇帝,那些大臣写他们的稿子。王元昭甚至都不用召见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实在是稀罕事。
再到中秋之后,正在新朝新气象热火朝天的时候,有两波人赶着八月十六的圆月升空之前的傍晚时候进了京城之中。
前一个,是东都那儿东征军传回的兵报,接替魏嘉斌的男性将领再败在阴韧手里,被削飞了脑袋。中层将领们一致推举军中另一位家中颇有声望的将军继续领兵,而将陈靖柔这么一个杀敌上千的女悍将视之如无物。
后一个,运送的是棺木。
说来也是巧合,魏嘉斌和四皇子,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可这两个运棺队却能那么巧合凑到一处。因为晦气,棺材进了城那是无声无息。又因为夜幕降下,根本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他们。
四皇子已经不是什么皇子,没人管他如何。那棺材往原四皇子府一送,关起门来里面的美女姬妾如何争夺亡夫财产,外人不得而知。
而另外一边,魏嘉斌的遗体被送到魏府,显然引起的重视根本就不是四皇子能够比拟的。
魏嘉斌是魏氏一族嫡出的长子。他是要继承宗族的。
原本魏家动用了大量人脉,满心以为阴韧不过就是残兵败将,是送儿子去抢便宜军功。谁知一去,那消息便如同石沉大海。连他在战场上出了事,家里也全然不知道!
魏家人不傻,猜到这是有人阻截消息。
魏家人是有大局观的,正在新帝登基的时候,朝廷会隐瞒这件事情,也是情有可原。更何况,魏嘉音的父亲向来务实,儿子不死也死了,反正他也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但相对,女儿现在距离后位却是还有临门一脚……
不能出岔子!
于是,魏氏一族将消息捂得紧紧的,在严格命令之下,府里内外连白幡也不挂,依然留着那红绸彩带,以示庆贺新帝登基。
殊不知,他们这样反倒是适得其反。王元昭就连那允许魏家低调举办丧事的圣旨都写好,等着叫人送去给魏家。结果从外面送进来的消息实在是让他微惊讶了一下。
“罢了。”王元昭随手将明黄色的一团扔进了火盆里,不一会儿就随着火苗蹭上来,烧了个一干二净。既然魏家如此“识时务”,他也用不着去体恤什么了。
与此同时,消息自然而然也被悄无声息地送进了晏国公府。魏嘉音听说了,当场就晕厥了过去。到了半夜苏醒过来,她折腾着要回娘家,是乳母死死抱住了她,涕泪横流。
“我的好小姐!你可别犯傻!老爷就是叫你明日回家去劝劝夫人别瞎闹,这才告诉你,你怎么也这么不懂事!”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至于亲情也只能是锦上添花,这一向是魏嘉音的父兄信奉的名言。
不到一个月的工夫,立后大典就要举行了。
新帝虽然没有主动示意,但这两天已经不断有大臣自以为“体贴”地进谏要求新帝广开后宫,开枝散叶了。魏家是拿到了中宫之位的入场券没错,但只要这块肉一天没进嘴里,又怎么好罢休!
魏嘉音知道乳母说的是对的。
多拖一日,就生一分变数。根深蒂固身为魏家女儿应尽的义务让魏嘉音想要接纳劝解。但心中自然而然的兄妹感情,又让她忍不住掉泪。
魏嘉斌的尸身还完好如初。
魏嘉音闷声趴在枕头上哭了半宿,嘴里只知道说:“这就好,这就好!”悲伤弥漫,她想不到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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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乳母却是事不关己,比她冷静得多,想到的当然也更多。
传闻中没人见过的,北洋寒玉做的棺木能将闭合空间内的温度控制在接近冰点,配合冰窖,魏嘉斌的遗容自然栩栩如生。
但问题是,这样一个就连魏家都没办法弄来的宝物,东征军是从哪里弄来?
可就算有什么疑惑,她也只有暂且放下。魏嘉音哭得厉害,她还要安慰。
同一个时候,林茜檀也收到了消息。
她叹气。
隐瞒着这件事情,她有私心。所以只有尽一尽绵薄之力,把她自己也只弄到这么一件的东西借给了魏嘉斌用。
嘉音,应该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吧?
林茜檀睡不着,下意识逗弄着女儿,女儿那张越来越长开的脸晃荡在林茜檀的跟前。
这孩子,为什么会这么像王元昭?林茜檀现在每看一次女儿的脸,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虚。她最清楚不过小包子如假包换是楚绛的女儿,所以老天爷是在捉弄她吗?
与魏嘉斌的棺木进城这个事一并被送来的,还有四皇子府那儿。
林茜檀心道,都说树倒猢狲散,飞鸟各投林。她不必亲临现场,也知道那儿这时是怎样一个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