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这次沉默了一瞬,好在夏三娘并没有看出来,只听得凌霄同样是回答了一个“没有”。
夏三由此娘目光冷漠:“一个贱婢生的贱人,根本就是萧家叛徒。若非是她为了自己出卖几位皇兄,我大夏何至于此。本宫只后悔当初就不应该一时兴起怜悯她,将她引荐给父皇。就该让她哪儿来哪儿去……”
当年的事凌霄也知道一些。
萧太妃年幼之事倒罢了,后来天下大乱,萧太妃落在燕氏手里,为了换取自己生存,泄露了几位在大乱时候逃出去的夏朝皇子的行踪去向。
在做了这些之后,夏朝嫡系覆灭,她反倒是凭借这些举动青云直上,成了大商的皇妃,尽享荣华富贵。
凌霄沉默。真相如何,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读,主子有主子的仇恨,她也有她的恩情要报答萧太妃,其实萧太妃的踪迹并非全部没有办法获得,是她把这中间的情报截留了下来,没打算告诉给夏三娘。能拖几日是几日。
同一个时候的萧太妃,自然已经乘坐船只扬帆南下,去过她逍遥自在的日子去了。
萧太妃离开所坐的船只,还是林茜檀安排给她的。林氏商行正好要去闽州进货,刚刚好捎带萧太妃一段路。萧太妃和她那个就算困难也仍然目高于顶的三姐不一样,装扮起下人来惟妙惟肖。再往脸上涂抹一些污泥,路上只在船舱茅房里洗马桶,眉头也不皱一下。
船只走走停停,这一日刚刚逗留在一处渔村里,商队正好碰上了夜里的大雨,不方便继续走,商队便做主停下歇脚。
萧太妃看这个小渔村风景十分恬静秀美,就是夜里也别有风情,便问了问领头的商队管事。那管事告诉萧太妃,这是千石村。
千石村本来名不见经传,萧太妃却偏偏从暗夜之中看出一些紫气升腾。已经乌黑的天边浮动着一丝隐然的亮光,奇幻诡异。
说来也巧,小村子里便正只有王家留下的房子还可以居住。萧太妃便顺理成章入住了下来。屋主不在,这房子却还有管事。管事的已经得到王元昭私下嘱咐,林氏商行尽可以借地方行方便。
商队的管事告知萧太妃那是当今新帝曾经住过的地方,萧太妃便觉得讽刺,管事的也没有听清她自言自语说的话:“也不知道我那个好姐姐如果听说我现在就住在她住过的屋子,会做何感想了。”
夏三娘无缘得知,萧太妃悠哉悠哉在她屋子里住了几天,之后就高高兴兴去了闽州。她在宫里困了半辈子,终于得到了自由。凭她半辈子积累下来的钱财,下半辈子足够过上好日子了。
等到夏三娘落后一步收到这消息,萧太妃已经离开得没有影踪。
没了王群,她鞭长莫及,想叫人查查林氏商行的底细也不能够。
翻过了九月,就已经是寒冷的初冬。新朝廷治理之下,仅仅两三个月的工夫,京城街道上的情况又比先前好了许多,更甚至已经恢复了天隆初年繁荣的样子。游逛其中,至少不再见到居民们两三月前脸上隐藏着的戒备神色了。
若是一般的母亲看到自己的儿子能够有这样的能耐,也许剩下的也只有满心的骄傲,但夏三娘却截然不同。
*
夏三娘频频以太后懿旨召唤各家女眷进宫,席间颇多为“萧胤”拉拢造势的意思。各家女眷表面上虽然勉强应付,但私底下其实都很是不解。
她们这一年来经历过的奇葩事情也很多,倒是不多这一桩。
王元昭听说这些,也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做评论,一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夏三娘我行我素,光是在九月里就见了五十八次外朝诰命的夫人们。
他那样子,众人不懂他意思,对于夏三娘既不推拒,也不应承。
被困于京城的王大狗知道之后,更是无奈苦笑三声,连叹母亲固执。
夏三娘觉得,只要她能够找到她大夏的宝藏,就可以再招兵买马,为萧胤再起炉灶。各家女眷之中说不定就有知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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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别说是挖宝,她就是任何一张碎片的线索也没有从那些人身上得知。
不觉间,又是北风卷地白草折。
十月的天比起九月的天还要更冷一些,出门也要打个手炉,家里多了那么两个人,自然无比热闹。林茜檀起初几天还觉得勉强可当作是看猴戏,可渐渐觉得,江芷悦太能呱噪,她便设法躲了出去。
可走了一圈,林茜檀却有一种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的感觉。
她干脆也不用车夫,只自己叫上几个丫头婆子的,一路随意走动。脑子里时而想想这个,时而想想那个,等到她发现不对,她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昔日阴韧居住的府邸了。
竟然是来到了这么一个地方。
林茜檀有些啼笑皆非。
也许是她心里惦念得太多,才会无知无觉来到了这里。
“走吧,进去看看。”林茜檀对身后的丫头们这么说道。
丫头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主子是在想些什么。
前几天,东都传来捷报,朝廷的兵马取得了重大的进展。陈靖柔一战成名,在战场上以优异出色的表现赢得了底层将士的尊重。
这一次,那些来自各个世家的人也没好意思和陈靖柔抢军功了。
陈靖柔在写回给林茜檀的书信里,极力夸赞了那十万两银子的作用。林茜檀一笑置之,并不当真。
东都守城的兵马受到重大折损,城中下令关闭内外通道,据守不出,以拖待变。
阴韧往日居住的府邸在阴韧离开之后,就被王元昭命人封锁。平日以重兵看守,寻常人并不能够轻易入内。
不过并不包括林茜檀。
林茜檀连出示令牌也不必,守门的卫兵看见她,竟然愣也不愣一下,径直让开了路。林茜檀带着几个瞠目结舌的丫头进入,头也不回。
显然并不是第一次来了。只有霁月一人丝毫没有讶异。
不过,数月之前来的那一次,她只进了中庭看了几眼,并未深入。这次却不一样,不用人带路,她就熟门熟路地知道这屋子每一处的构造,同样令丫头们暗暗惊讶。
林茜檀走在府里的某条路上,脑子里回荡的是王元昭跟她说过的话。
王元昭曾经开玩笑一样问她有从龙之功,想要什么。她笑言,什么也不要。
王元昭又道:总得想一样什么。
林茜檀便说,若是事成,便将这宅子给她,是存是毁,皆由她。
王元昭没问这其中缘由,只是答应了下来。所以看守宅子的门卫自然也就听王元昭提过这些了。
林茜檀来到自己从前生活居住过的屋子,感慨甚多。
诡异的是里面的陈设布置和她前世时候最后一次离开阴府、前去赴死时别无二致。
她专心致志,拿起搁在桌面上的几件物品端详了片刻,倒是没留意自己的举动都落在门外某一个守门侍卫的眼里。
那侍卫眸光闪烁,也不知道心里是在想些什么。
偌大一个丞相府,调兵遣将的叫人来看着,虽说大体都可靠可信,但也难免各有各的来历。凭魏氏的人脉,想给自己家的子弟谋取一两个轻松职位,实在不是什么多难的事。
那人本来在看见林茜檀的时候就已经愣了那么一下,再看林茜檀进出畅通无阻,心中更是讶异,于是等到林茜檀离开那间屋子转向里间之后,不免就要和旁人打听几句了。
“嗐,你是不知道,这楚家的少夫人早些时候已经来过一次了。这是我见过的第二次。上面发话了,她进的来的,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这魏家的子弟听着,便答应了一声。
屋子里。
林茜檀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物品。两辈子颇多巧合,她都已经懒得惊奇了。
故地重游,林茜檀没有太多怀旧的感觉,这地方对她而言,其实算不上什么好的。以前她就想一把火烧了这里。
锦荷几个跟在她身后,见她在里面待了一会儿自己出来,还以为她要走了。谁知她只是吩咐人去拿了柴油来,说是要放火烧房子。
就连门外那些个见多识广的侍卫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虽说是一时兴起来了这里,但当真看到屋子着火,林茜檀反而高兴起来。这辈子她没在这里待过。
但在她眼里,这里就是肮脏的。
浇灌了油,木材搭建的屋子燃烧得自然是无比惨烈,乌黑色的烟腾腾而起,却几乎传不出阴氏的宅邸。
做完这些,林茜檀才带着人往回走,那魏氏的子弟想了想,便出去了一趟,将这事情说予了宫里的魏嘉音知道。
不过是进出一个叛臣宅邸,这算不得什么事,可有心人自然能够解读出一些什么来。
魏嘉音心里不快,乳母瞟她脸色,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一丝怒意一闪而过,魏嘉音将这事摁下,问起了王元昭在干什么。
说起这些,乳母便忍不住浮现不甘的神色。
东都的战报自然是也叫她们知道的,然而最大的功臣不是中途阵亡退出的魏嘉斌,而是原本作为花瓶一样的副手,被硬塞进去的陈靖柔。
和乳母不一样,魏嘉音看重的角度更多是性别。乳母说魏嘉斌被人抢了军功,可在魏嘉音看来,其实就只是:“真是弄不明白,她一个女人,不好好在家待着,出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