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郡,邺城。
身为监军的沮授忧心忡忡。
这是他第二次向袁绍劝谏:
“如今汉室暗弱,而冀州郡县初定,兵强士附,若能西迎大驾,即官邺都,即可挟天子而令诸侯,畜士马以讨不庭。天下诸侯谁能御之?”
刚刚击溃公孙瓒主力、正在畅想未来的袁绍却再次拒绝了他:
“董卓是袁氏生死之仇,身为袁氏家主,我不能手刃仇敌,已经十分不孝,又岂能尊奉他所拥立的天子?”
这番道理有礼有节,饱含了袁绍对于惨死在董卓刀下数百亲族的深厚感情,沮授无言以对,只能退下。
他刚刚出门,就遇到了郭图、淳于琼、许攸等中原士族。
郭图看他脸色不善,笑着问道:
“监军可是遇到了难处?”
沮授与他原本关系就不和睦,但碍于公务,还是如实说道:
“朝廷刚刚发来诏书,要求州郡提供粮草,我便劝谏明公,希望可以迎奉天子迁都邺城,进而谋取大业。只是明公另有考虑,不愿接纳,诸君若是同意,可否与我一起再劝明公?”
郭图还没回答,淳于琼已经大手一挥:
“汉室早已衰微,想要复兴何其困难?如今中原大地,早已成为群雄逐鹿之势,何必再去考虑什么汉室?沮监军目光浅短,竟然有此谏言,难怪袁公不予采纳。”
许攸也面露讥讽之色:
“仲简公所言甚是,我等辅佐袁公,难道不应该着眼于当前?只要彻底消灭公孙伯圭,河北三州便将成为我军之根基,而后跨河南下,争取天下,这才是袁公之霸业!区区大汉天子,三番五次被李傕、郭汜、张济、杨奉等叛贼追逐得狼狈逃窜,甚至要依靠白波贼、南匈奴才得以苟延残喘,若还要指望这样的朝廷再度复兴,岂非痴人说梦?”
郭图本来还想安慰一下沮授,但最终也只是拱了拱手:
“我等来此,乃是为了劝谏袁公继续发兵,公孙伯珪大势已去,只要再次强攻,易京必破!”
沮授跺了跺脚,长叹一声:
“天子就在河东,若是让他人趁机挟持天子,袁公必将陷入被动!”
许攸冷眼看着他:
“这有什么被动?比如天子诏书让我等运送粮草,我等拒不发粮,他区区一个黄口孺子,又能有什么办法?他能让刚刚上任的大司马张济来讨伐袁公?还是让刘表、刘璋来救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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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扎在闻喜县城的刘协什么办法也没有。
就算他带头省吃俭用,就算他把闻喜县府库刨个底朝天,朝廷大军也依然面临断粮的窘境。
毕竟……除去白波两万兵马,依附于汉室的文武百官、宫人家眷也依然有七八千人之多,五千斤粮食实在不够分配。
闻喜县中原本有裴氏、毋丘等大姓,只是时局动荡,大多都举家避乱南方,以杨彪、陈纪等名族大儒的号召力,竟然找不到士族接济粮草。
河东太守王邑马上就要断粮了,骠骑将军、河内太守张杨已经派人回野王搬运粮食,但受到暴雨影响,三五日之内似乎没办法赶来,刘协不得不派遣朝廷官员四处搜集草根。
好在暴雨过后,地上纷纷长出了不少蘑菇之类的东西,向来不事农活的官员们如获至宝,纷纷化身成为“采蘑菇的尚书郎”,每个人都能兴高采烈地带回来一大堆五颜六色的大蘑菇。
看着那些色彩斑斓的蘑菇,刘协有些疑惑:
“这些东西……能吃吗?”
贾诩也直皱眉头:
“陛下,可以召医官审查一番。”
杨彪、伏完等人略有尴尬,之前他们急于渡河,太医这种身份低微的小吏不是被推入河中喂了鱼虾,就是被众人踩踏而死,能够跟随大部队平安活下来的,竟然没有一个……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却看到两面大纛缓缓从东北方向而来:
“冀州牧。”
“袁。”
贾诩双眼一亮:
“陛下快看,莫非是袁冀州的兵马?”
刘协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喜色:
“快快派人前去迎接,莫要丢失朝廷的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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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一百名骑兵带着两百匹战马抵达闻喜,距离刘协尚有数百步,他们就全部翻身下马,在官员的引导下缓缓步行。
见到刘协之后,当先一名小将跪倒在地:
“小人乃是袁冀州部下,袁公得到天子诏令之后,特奉上粮谷千石,绢布五百匹,以资朝廷所需,只是前几日遭逢大雨,故而有所耽误,万望陛下恕罪!”
刘协一看他身后的粮袋,顿时只觉得神清气爽:
“袁本初毕竟世代忠臣,没有辜负大汉的信赖。他的忠心,朕知道了,你且起身吧。”
不用他示意,他的老丈人、执金吾伏完就带领亲信接管了这批物资,外围的杨奉等人只能气得干瞪眼。
尚书令陈纪看了一眼这名小将,随意问了一句:
“听口音,你是豫州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