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郁心思一动,没有拒绝。这是她第三次提出要给他奖赏,第一次是奖赏他驯服了烈马,他想要给金乌取名,她同意了;第二次是奖赏他抓住了刺客,他想要搬进内院,她也同意了。
她的纵容让他变得贪心,他渴望着能够更接近她一些,更了解她一些。
“我想问您一件事,可以吗?”
“当然可以,什么事?”
“您……因何会患上了心疾?”殷郁问出了困扰他多日的问题。
李灵幽一双柳眉缓缓拧起,纤长的睫毛微微下垂,秋水一样的眸光笼上了一层阴云,语气也冷淡了起来:
“是谁这样嘴快,不过是一点小毛病,也值得到处说给人听。”
殷郁神色凝重道:“这可不是什么小毛病,您别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人有六疾,心疾最难医,悲哀忧愁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久则心生疾,轻者发作起来会觉得胸闷气短,重者发作起来会痛不欲生。”
他之所以了解心疾,是因为军中有一将士曾患过此症,由于目睹结义兄弟被敌军腰斩,过于悲愤而郁结于心,初时只觉得胸闷气短,后来严重到只要念及亡友,便会心中绞痛,崩溃哭嚎不能缓解,终以利刃剜心了断。
殷郁至今记得那将士惨死的情形,纵使他久经沙场,早已看淡生死,也觉得毛骨悚然。他不敢想象这样可怕的事有一天会发生在李灵幽身上,所以他一定要弄清楚她因何患上了心疾,才好对症下药,解开她的心结。
“公主,无望斗胆,敢问您在羌国,可有遭遇什么不开心的事?”殷郁小心翼翼地试探。
李灵幽眼瞳轻颤,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闭上了眼睛,极力不去回想那些肮脏不堪的往事,可回忆还是毫不留情地侵袭着她的脑海,她面颊上的血色飞快地褪去,指尖止不住地发抖,用力地摁住了心口,躬下腰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公主!”殷郁大骇,手忙脚乱地接住她软倒的身躯。
李灵幽一只手死死攀住他健壮的肩膀,指甲抠进他肉里,艰难地喘息着发出声音:“阿、阿娜尔……药……”
殷郁咬着牙将她打横抱起,稳稳地托住她的后背和膝弯,快步跑出马厩,口中急喊:“快去叫阿娜尔回隐香苑!”
……
阿娜尔正和忍冬商讨着在京都置办什么产业,洋洋洒洒记满了几张纸,忽见莲蓬跌跌撞撞跑进来。
“姐姐们快回内院吧!公主殿下发病了!”
两人大惊失色,阿娜尔夺门而出,忍冬提着裙子追上她,两人紧赶慢赶跑回隐香苑。
一进寝室就听到李灵幽压抑的痛吟声,看到殷郁跪在床前,高大威猛的身躯正像只可怜虫一样蜷作一团瑟瑟发抖,不住地哀求着:
“是我错了,求公主不要再想了,我不会再问了,求您……”
阿娜尔冲上前去,一手掏出怀里的药瓶,一手推开殷郁:“滚开!”
阿娜尔没能推动殷郁分毫,殷郁却受惊般,跪着让到一旁,看着阿娜尔扶起李灵幽,熟练地掰开她紧闭的牙关,拿出一粒血红的药丸塞进她嘴里,然后凑到她耳边,低声安抚着她的情绪。
殷郁分明听到阿娜尔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可敦别怕,她们都在,她们都在。”
李灵幽的气息渐渐平缓,出奇地安静下来,她柔弱无力地将头靠在阿娜尔肩窝上,面色惨白如纸,眼眸黯淡无光,泪如断珠,声如细雨:
“别骗我了,她们不在了,都死了,只剩下我了,只剩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