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女竟然神智清明起来,于咱们的计划倒是有碍。”
“阻碍?”魏桓生挑眉,“若是遇到个清明盛世,她这样的储君还算得当。只可惜如今形势,她尚且撕咬不过这朝中权臣,到时候就算斗赢了,还有多少力气能来处置咱们?败兽而已,何惧之有。”
他自诩姿容风度胜于柳微之,头一回见面时那女子的目光就从未停留在他身上。而论及谋算聪慧,他又哪里比不过谢梓材,可柳微之还是选择了那女人。
这对夫妻,还真是让人恼怒得很啊。
不过来日方长,谁又说得准呢。
他回到小院的时候正遇到覃泉柔在晒药材,她笑得明媚娇柔,魏桓生从来不吝惜在她面前展现风度,是以这女子从来只觉得他是个翩翩公子而已。
覃容皓这些日子看出了些面头,总不愿意让覃泉柔在外头与他说话,催促了几回叫她进去整理书卷,庭院中便只剩下这二人。
“覃大夫。”魏桓生行礼道。
“世子,”老者犹疑过,还是决定为自己的孙女将话说开,“这些日子承蒙您的照顾,老朽这糊涂模样,得了您的青眼,是老朽之幸。只是这昭南全境,哪怕是这京中,都知道世子与世子妃恩爱异常,且世子专情名声在外,得了不少称赞,想来是不愿意失去的。”
“我未有辜负我妻之心。”
“也正是如此,老朽便请世子,不必再将眼睛放在我孙女身上。她资质愚笨,连个医术都学不好,自然没有这样的福气能够受得了您的恩惠。”
魏桓生见他直白,连那抹笑都快支撑不下去。
他第一眼见到覃泉柔的时候,便觉得喜欢。
那是他算计了这么多年来,最为直白冲动的情愫,一颦一笑都映在他心里,见了一面便不敢忘怀。
可他早有妻子,因为那专情的名声,不少人对他青眼有加,使他贤名更盛。
所以他不可能纳妾,也不能再有别的女子。其实这也不难,他以为爱这种东西,是最好处置的。可那时候的他,只是根本不知道爱为何物,也不知道当它来临的时候,是如此让人抵挡不住。
他起过最龌龊的心思,便是将覃泉柔藏在一个庄子里,偶尔去看看她,他也就觉得安心舒畅了。
可惜那时候,覃泉柔的一双眼睛里,只有柳微之。
少女心思,他亲眼见到她在河边为柳微之送上花束,坦白心思,也亲耳听到柳微之委婉相拒。
没有意象中的失落难堪,覃泉柔撇了撇嘴算是接受了这一切,从此以后还是将柳微之视作她的兄长,绝无二话。
看似娇柔,却获得坦然宽仁,这是他最迷恋的地方了。
可是她的眼里,仍旧没有他。
“是我没有福分。”魏桓生最后怅然若失,回过头见窈窕身影穿堂而过,对上他的目光浅浅笑着,如梦似幻。
有得有失,既然抉择了要夺这天下,他便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
他双拳握紧,心中燃烧的情愫好像越来越旺,越来越不可抑制。
那日一早柳微之坐在东宫,等到谢梓材步伐沉沉回来,也无悲无喜,只吩咐人去给她准备些吃食。
“你都猜到了?”她无奈问。
他摇头:“没有,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值得担忧的。”
直至很多年后他与沈全重逢时,也不免提到今日的场景。
都说沈侍郎是这朝中第一温和人,可那一日却是都见到他横眉冷对,如何涨红了脸与高放安当堂对峙,说出这辈子都未曾有过的狠毒之语。
二人针锋相对,在那朝上互不相让。
沈全将这些年从地方到京中,高家的人做过的所有银铁买卖的账目一一呈上,也多亏了林尧升一个个去搜罗。高家的党羽起初还站出来替他争辩,后来就渐渐没了声响。
“陛下,臣自一年前发现了端倪,便一直搜集这些罪证。克扣贪污兵部铁器,强占铁矿,地方银钱铸造也被其管制,桩桩件件都是大逆之罪,还请皇上定夺。”沈全拜倒在地,身子微微颤着。
此前知道一点风声,明白沈全到底为什么会有牢狱之祸的一些官员都不禁感叹,如此折腾一番才安然出来,却还敢站在此处与高家对着干,这沈侍郎怎么总是不知道惜命呢。
那朝堂上静谧了许久,谢梓材看沈全一直不起身,心中不禁涌动着一股难过。
忠贞之臣已做了他能做的所有,却不知道究竟会换来一个怎样的结果,也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何方。
若是今次朝堂之上皇帝没有应准他的请求,那么往后,只要那些曾经与银铁交易之事有染的家族仍在高位上,他这辈子就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皇帝所要给出的反应,已经决定了沈全的生死。
其实朝堂上一切看似都进展得那么顺利,可高放安脸上自始至终没有慌张神色,而傅集远也是从容淡泊,谢梓材心下的不安越来越浓。
在二人不再争执之后,朝上静默了好一阵,直到皇帝抬了抬手:“将那些个账本都拿上来吧,朕看看。”
沈全应声而动,直到那时候,他都是信心百倍的。
皇帝看那账本的时间过得是如此的慢,谢梓材差点觉得自己呼吸不上来了,只见她父亲眉头紧锁又展开,沉默了一阵后关上那些账目。
“这些事情,不光高家做,朝中诸位也有不少吧。”
闻言,众臣当即跪下,皆微颤着身子不发一言。
“当年留下的错事,给了诸位机会逞凶作恶,既然如此……”皇帝将那账目拍在案上,“从此银铁贸易,尽收于户部兵部,朕给你们些时日,给朕处理个干净,从前之事,也就不追究了”
谢梓材微楞,沈全站在上头也是一言不发。
“谢陛下隆恩。”
高放安带头跪下,众臣皆说此语,皇帝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早知是这个结果,”沈全走出来的时候叹气道,却还是笑着,“殿下也不要太着急了,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也算是有个不错的结果了。”
纵然谁也拉不下来,若是能就此收回银铁贸易之事,已经是最大的功德了。
沈全拿出来的证据,所涉及的何止高家,若是一桩桩计较下来,这朝中恐怕是谁也逃不了的。
既然无力清洗掉这脏污的盘面,就只能忍着。
谢梓材惨然笑着:“还是多谢沈侍郎,为此奔波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