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他唤了一声,叫奉壹取来了一把伞,“更深露重,天色不佳,拿着吧。”
柳仁呆站了许久才走了回来从他手中接过那伞。
他以为也就如此了,柳仁却突然如这世间所有慈父一般笑了笑。
“你也要有孩子了,懂得照顾人了。”
“所以此刻,也没有那么怨恨父亲了。”他叹了口气将心底的话说出,显然柳仁不知他此刻是如此坦诚,失神了一阵后才露出苦笑。
“那你也不要再学我了,”宽厚的手掌犹豫了很久还是落到柳微之的肩上,柳仁叹道,“是为父对不住你。”
没有质问与发泄,他反而很平静接受了柳仁迟来的歉疚。
在谢梓材凶险怀孕后他也想过,若是最后活下来的是这个孩子,他恐怕也会疯,虽然不该去责怪那孩子,但也不会忍心多看他。
他抱着谢梓材静了心:“多谢殿下了。”
她笑道:“也不光是为了你,我想,我从小并未知道一个好母亲该是什么样子,似乎你也不知道一个好父亲应该做什么。咱们俩这样子,若是生下这孩子,我不想害了他。”
薛遇已经不在了,她也没有机会去跟她述说那些年她的不甘,但柳仁和柳微之还有和解的可能,心结若是解开,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孩子。
“你以后……就别叫我殿下了,”她心里头闹了好一阵,也不知道究竟哪里让她觉得不舒服,现下闹明白了,便是这一声又一声的殿下,将人只当做了高高在上的皇太女,没有半分人情味儿,“阿茵,你知道的。”
“阿茵。”
“嗯。”
谢梓材第二日去见皇帝的时候,意外看着谢梓相又跪在了下头,她向他看了一眼,只是那小子仍旧凶猛样子,让人看了生气。
“今日叫你也来,就是为了他的婚事。”皇帝见她二人已至便放下了手中的书卷。
难得的是,这回连何空游也不在。
谢梓材可不觉得是皇帝不让她来,想来是最近又有什么忙碌的事了。
“父皇,儿臣……”谢梓相迫不及待又要开口,想来谢梓材还没来的时候,他已经跟皇帝辩驳了一阵了,否则也不会跪在此处。
“儿臣听着呢,听父皇旨意。”谢梓材打断他,而后便看到他愤恨眼神。
只是她浑不在意,淡淡扫了他一眼。
“一家人谈个婚事,什么旨意不旨意的。”皇帝看着谢梓相的样子也是一声叹息。
皇帝还在上头说这话,无非是一些叫谢梓相婚后要注意德行操守,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又数落了他这一阵子不规矩的言行。
谢梓材一直盯着谢梓相,她可害怕皇帝突然说出赐婚对象的时候,这人能一头撞死在这大殿上。
“贺家那女儿,朕知道你喜欢……”皇帝深深叹了一声,才抬眼看着谢梓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忽地笑了出来,半是无奈半是嫌他不争气道,“这婚事我便给你们定下了,一应的事情就交给梓材去办吧。”
“父皇,儿臣不……”他都做好了辩驳的准备,却在这一刻卡住了嗓子。
谢梓材看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也笑着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过神来,突然在地上拜下:“多谢父皇!”
谢梓材听着他叩头在地上的声音,都不免去担心那地砖是不是要被磕碎了。
的确是没想到他的反应那样激烈,站起身要跑出去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忘了行礼,赶忙又跑了回来。
见到他那个样子谢梓材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世上总有人能如愿以偿,也算是世事无常的一种。
“对了,朕叫你来,是为了这段日子清查寺庙逾矩之行的事,据说京城周边的府县查出来不少他们侵占田地财物的事情,这事本来就是交给你处置的,现下可有什么打算?”皇帝问着。
“儿臣想,那些田地本就是从百姓处攫取来的,不如交给地方上的官员,重新丈量清算无地百姓的状况,若是从前被占了田地的,按照原本的数额退还便是。若还有剩余,也可将田地分给无地之人,以安民心,只是这其中要如何具体实施,还待儿臣与户部的人商议一番。”她答道。
皇帝点了点头,本来何空游是想让户部将那些土地清算一番,而后收归官府。他总归觉得不妥,听谢梓材这样说,才更觉得请愿,便交给她去办了。
谢梓材将谢梓相成亲的消息带给柳微之的时候,对方也是会心一笑。
“只是你做了这个人情,也不知道谢梓相能知道几分。”谢梓材倒是觉得有些不甘心,她实在想看谢梓相知道背后柳微之出力之后那副不甘心又非得说声谢的神情。
“他知不知道本来也不要紧,本来也就不是为了他。那贺家的娘子这样识得大体的一个人,我也想帮一把罢了。”
自上回祥瑞的事之后,谢梓相是来找过麻烦,后来贺玉惜也派人来过。
柳微之本来以为她也生气,可是她只是叫人送来了一些种植梅树的东西,还嘱托了各项要照顾梅树的事宜。
“我家娘子说,头回的事情多谢驸马手下留情,只是她也不想再给临王殿下惹麻烦,不能再当面与您道谢。”
差点被害了,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不论心意是真是假,柳微之都要叹一声,实在是聪慧又大度的人,也难怪谢梓相这样的性子,将她放得重之又重。
“付思远和齐熏的封赏都落下来了吧?”柳微之突然念起这件事。
“嗯,只是付思远那边……”谢梓材犹疑着还是接着说,“亭寻公主之死颇有些蹊跷,虽然他说是自杀,但是军中也有些风声不利于他,我也不敢直接将他拔擢到原本的位置上,只能暂且委屈他一些了。”
付思远的行事手段,谢梓材是明白的,所以她也觉得亭寻公主的死或许真是他所为,他一贯狠辣,做下这种事落下话柄难免遭人闲话,于她却是无可厚非。
“比起这个,我倒是听说,殿下赏了他一个奴仆,乃是从前亭寻公主的女儿……”柳微之对这付思远是不怎么能看透的。
“是,他要,便给了,”她转过头看他皱眉,犹豫道,“你怪我狠心?”
毕竟将一个女子赏赐给一个太监,听来的确是荒唐骄纵了些。
他不知道那付思远究竟是什么性子,但若是留在宫里充为奴仆,这辈子恐怕也不比在太监手底下存活容易。
“不论如何,虽然被除了籍,终究也是殿下的堂兄妹,不该受折辱。”若是等到哪一天皇帝大赦,这些人也是有机会翻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