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境界,苏音自是高出一畴;可若论气势,青衣道人却盖过了她。
那种不畏一切、决死向前的气度,大有“人定胜天”之意,也是苏音极其向往的一种意境。
“贫道灵虚有礼。”
暮风卷起薄薄的雨线,打湿了苏音的袖角,青衣道人的语声亦随风掠过耳畔。
原来,这妖道叫做灵虚。
倒是个好名号。
虽然这人既不灵、也不虚,倒是务实歹毒得很,动不动就要伤人害命,白瞎了这清清净净的名目。
苏音笑意泠然,启唇吐出了两个字:“苏音。”
“原来是苏道友,幸会,幸会。”
灵虚道人举手一礼,风仪极是超拔,若有外人在此,定会折服于他那种既豪侠又端正的气魄。
不过,如今的沙井坊莫说人了,连老鼠都不见一只,自是不会有谁来捧他的场。
苏音目色漠然,信手向弦上一拨。
清音如缕,和着她冷淡的语声,随烟雨飘落:
“灵虚先生,失敬,失敬。”
最后一字落下,灵虚道人,已在眼前。
这人很强。
苏音神色虽淡,精神却是高度集中。
从坊市中心至苏音身前,他总共只跨了三步。
缩地成寸之术?
未容苏音想明,灵虚便又开了口:“道友,何故扰人清梦?”
他展臂向着四周一指,神情有些不解:“道友可知,若将这些人唤醒,他们可就都活不成了。”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苏音心头便腾起一股怒火。
她笔直看着灵虚,语声越发冷淡:“哦?那依道友的说辞,你把这些大活人给弄成这生不生、死不死的模样,倒还是发善心做好事了?”
“正是如此。”灵虚居然点头认下了。
此刻,他那正气凛然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真切的悲悯,如秉执良心的有道之士,以善法为百姓渡厄、替无辜祛险:
“世多困顿、人生皆苦,贫道发下宏愿,愿以一己之身,承受逆天道而行之苦,换得这众生忘却忧烦。
如今,他们便于那虚之情境、梦之天地中,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这,难道不好么?”
他说着又转首,望向这片颓败而荒无的坊市,眸光似穿透了这遮蔽天地的风雨,望向了别处,面上的悲悯亦于刹那间转作讥诮:
“莫非道友竟觉着,这污浊不堪的地方,便是他们该当住着、活着的么?
莫非道友竟以为,我若不出手,这些人就能长长久久、年年岁岁地活下去么?
莫非道友竟不知,这惊鹤城每年冻毙的乞儿,仅是那繁华的南市北坊,就不下百余人么?”
“轰隆——”
闪电撕裂了黑沉沉的天空,银蛇乍现、雷声轰鸣,一时间,风雨大作,整个世界仿佛都将在这一刻倾覆。
绕飞于众人身上的飞虫,不知何时已悄然隐匿,而倒卧于地的众人,却依旧闭目沉睡,好梦正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