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演戏,无比热爱着她的表演事业,且也坚持走在这条她或许并不擅长、且很可能中道崩殂的道路上——毕竟是很可能要被夺舍的人,她还能以“自我”活上多久都说不定。
也因此,如果当真的走到了被夺魂的那一刻,那么,她这许多年来的坚持,有没有意义?
人生苦短,将本就有限的光阴,消耗在一件很可能没有结果的事上,值得么?
人皆说,道随吾心,可吾心又在何处?
找不到自己心之所向,这道途,还有坚守的必要么?
风拂过窗前,竹叶浮动、水面波摇。
苏音的神魂智识亦如这风,无定无住,飘渺不息。
她很混乱,体内的气息也翻涌澎湃,如海浪般起起落落。
她不知道自己在窗前站了多久。
当她醒过神时,窗外早没了虚无子的身影。窗檐上积了厚厚的雪,池塘已然冻成了一面冰晶,飞雪连天,天穹阴沉,北风吹得竹林花木伏地,枯叶遍野,满目萧瑟。
“格吱”,远处蓦地传来一声轻响,似是有什么人踏在了雪地上,随后便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响了起来:
“呔!你这小姑娘如何这时候醒了?快站在那里不要动,待本座瞧瞧你的傻样儿。”
随着话音,一棵花苗自竹扉边探进来半个身子,苏音扫眼一瞥,却是熟苗。
原来就是湖畔会骂街的那棵“花苗爷爷”。
不过,它如今已然不能称作苗了,而应称作花树才对。
长开了身形的它,足有苏音肩膀高,那花枝上盛放出三朵极美的花,却是苏音从没见过的奇花。
其中两朵深紫的花儿,此时便被这花树踏在脚下,宛若着了一双鞋,而那明艳无双、堪比婴儿脸大的黄色花朵,则在它脑袋上顶着,也不知是充作帽子还是纯粹当花儿戴。
花虽已长成,那副臭脾气却似乎没变,甚至更恶劣了些。
一俟瞧见了苏音,这位花爷爷立时仰天大笑起来,直笑得花枝乱颤,脑袋上那朵黄花尤其抖得厉害:
“哦哈哈哈哈,好个土人儿、泥人儿、黑臭人儿!难看难看真难看,比那山精熊怪还难看!
怪道天玄不许爷爷来呢,我还当他见异思迁,却原来他这是怕爷爷我被你给丑死。可爷爷偏要来偏要看,偏要被你给丑死,切!”
见他一脸地嫌弃,苏音很是莫名其妙地,张口想要说话,孰料嘴巴才一动,“扑簌簌”一层灰便落了下来,登时呛得她咳嗽不止。
花苗见状,越发笑得不行,又是掐腰又是捂肚子,姿态委实不雅,可偏偏那一枝一叶却又透着股子绝美的风致,恍若举世无双的美人儿折而笑,行止之间,风情万种。
苏音此时却是顾不得看美人了。
她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这才惊觉,满身皆是尘土,再转动僵硬的脖颈往下四处看,便见那一屋子的家具也皆落不知几许的灰,连原本的材质都看不出来了。
更恐怖的是,她周身的地面已经形成了一片“灰海”,稍一动作,那地面便会落下一个深深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