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道大将军府。
内堂坐着两个人,皆着将军战袍,而左胸则是都挂满了代表功绩的勋章。
左侧之人身形魁梧强健,虽已极尽收敛,那体魄依然如要撑爆战袍,他眸子里敛着凶光,用蒲团大的手指拎着小小的茶杯在喝茶。
这位是前几日乘坐列车来此的蓝海洋城的大将军——陶餮。
若不是他低调出行,怕是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了。
因为他右侧坐着的正是山南道大将军——唐半城。
两位大将军私下见面,这绝对是会惹来诸多猜测的新闻。
唐半城看起来倒是颇有几分儒雅,身形没有压迫感也不显孱弱,他也在喝茶。
“我的人传来消息,说我的铁骑尉唐虎离开武当,连夜来见我,可至今他还没出现在我面前...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死了。”
他的话本不该对面前之人说。
因为这是山南道的内务,但他偏偏说了。
他有他的嗅觉和考量。
陶餮本也不该回答,因为他是客人,他不该知道这些事,更不该插手这些事。
可是,这位近乎于凶暴的大将军侧过头,咧开笑容,舔了舔嘴唇,瓮声道:“我听说过唐虎,他被你派去武当清剿妖魔,可是...却无功而返,这样的部下若是在我麾下,就算不死在外面,我也要亲手处决他。”
唐半城情绪平静,淡淡道:“此事我认为事关重大,唐虎的实力和生存能力我比你更清楚,他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定是出了大问题。
武当的事没那么简单。”
“哦?”
“好像有人把我出动铁骑侍的理由全部准备好,放在我面前,让我不得不出动,现在想想...哼哼...”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呢?”陶餮嘶哑地问,脸上挂着的笑明明是微笑,却被那凶脸引的充满煞气。
唐半城不为所动,淡淡道出四个字:“上报皇都。”
“哼...哈哈哈哈...”
陶餮狂笑起来。
唐半城神色平静,问:“你笑什么?”
陶餮道:“先帝求的东西,你知道吧?”
唐半城平静的神色稍稍有了些触动,他侧眸看向这位秘密到访的大将军,“你想说什么?”
陶餮道:“先帝倾尽全力,才求得那物,结果得而复失,被人所盗,所以才惹来大限,两百四十岁而驾崩,若有那东西,先帝或可长生不老。”
唐半城幽幽地看着他,道:“我知道,先帝求的是肉蟠桃。”
陶餮道:“你山南道的灾祸,是一场祭祀,以众生之命祭血肉魔身,以血肉魔身肥那山庄里的一片沃土......所以,才会有结出肉蟠桃,肉蟠桃熟了,才会从枝头跌落,降临人间。”
“肉蟠桃...肉蟠桃...”唐半城喃喃着这禁忌的名字,忽地怒道,“何其自私,何其凶残...”
陶餮狞笑道:“你想长生不老吗?”
唐半城:......
陶餮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盒子里放着一块桃肉。
那肉...散发着奇异的香味,只是嗅一口都会让人飘然若仙,好似已经双脚离地,而欲飞升云端。
唐半城盯着那桃肉。
沉默良久道,“想。”
陶餮伸出蒲团大的手。
唐半城也伸手。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陶餮舔了舔嘴唇道:“合作愉快。”
说着,他盖上盒盖。
盒盖盖上,盒内一片黑暗...
不知何时,那桃肉变成了诸多尸肉碎屑粘在一起的模样,好像是诸多存在被斩碎后又被放入了绞肉机,然后再绞出的一团一团的肉,充斥着一种未知的诡异和恐怖。
唐半城眸子里显出贪婪。
谁不想长生不老?
但即便惊艳绝伦如先帝,不也是孜孜不倦地寻找肉蟠桃?
先帝如何得到的肉蟠桃,根本没人知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
虽说先帝在位期间,没听过这种大灾祸,那一定是隐藏的够好吧...
既然先帝都如此,那么他又岂会避讳?
他伸手向那盒子抓去。
陶餮却一把收起,放入怀中。
唐半城抬眸看向他。
陶餮道:“分肉大宴正在进行,三个月后,如果安然无恙,这东西就给你...唐大将军知道怎么做吧?”
唐半城笑道:“知道,上瞒天机,不报皇都,阳奉阴违,顺水推舟。”
陶餮道:“唐大将军如此识趣,我也放心了...蓝海洋城还有许多事,我这就离开,三个月后,准时返回。我以此为誓约,绝不违背。”
“好。”
两人达成共识。
陶餮也没什么多留的意愿。
他笼了一袭黑色斗篷,斗篷膨着,好像裹着一头可怕的凶兽。
他走出了大将军府。
列车开启,嘟嘟嘟地往西而去。
但是,陶餮却没有上列车。
他扯开将军战袍,复又裹上斗篷,往山南道的深处走去,渐去渐远,没有人知道他去做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了,可是无论他做什么,都有着足够的动机和信息。
因为,此时在一个偏僻小镇的酒楼外,一个醉醺醺的酒鬼正在天桥下靠着,打着哈欠,晒着太阳,阳光照出她脏兮兮手臂之间的一抹雪白。
而她偶然睁开的眸子里,却是折射出不同的世界与画面。
这些画面又随着那眼眸的闭合,而隐入黑暗里。
她抓着一壶酒,不知为什么,总会如此心痛,如此难受,如此孤独,如此悲伤,所以...要有酒,一定要有酒,烈酒最好,大醉不醒最好。
她大口大口地喝着烈酒。
酒水顺着嘴角往两边流下,冲去脖颈处的污泥,露出大片大片的雪白肌肤,就和千年前一模一样,
可千年不会赋予她特殊的力量,也不会让她变得有多强大,有所得就有所失,她失去了潜力和与人正常交流的能力,但拥有的,却是不死,以及大梦一场。
她眸子里,有一个又一个的梦,别人的梦,她闯入别人的梦,却从没有自己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