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到半路，陈启攻就打电话过来，问龚宏亮在哪，龚宏亮和颜悦色地答道：“我在附近处理点事，马上回来。”
“干爸，你觉得我什么时候见他比较合适？”刘威征求龚宏亮的意见。
几次接触下来，他对这位干爸的印象非常不错，对官场规则游刃有余，也很乐于助人。
有的人，身处的位置不错，却不太爱帮人。
有的人恰好相反，很乐于帮人，却没有能力。
龚宏亮恰好两方面都具备。
刘威突然想到，龚任松在叉车公司跟夏长坤斗了那么久而屹立不倒，说不定背后就有龚宏亮的支持。
上一世他还很痛恨龚任松背后的靠山，没想到这一世却被他用上了。
真是世事难料啊。
龚宏亮听了刘威提出的问题，想了想道：“陈启攻来到这里，肯定急着看病，我先帮他检查，开方，然后护士帮他去取药，他通常坐在那里跟我闲聊，那时你就进来。”
到了门诊部大楼，两人分开，龚宏亮走进来，刘威回到自己的车上，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等待。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龚宏亮给了刘威一个电话：“阿威，我跟陈会长说了你的事，你现在上来吧，把你的想法跟陈会长作个汇报。”
我说服你把项目卖给我，算是跟你作汇报？这官场语言……刘威轻笑摇头。
他魁梧的身躯跳下车，披上质地感十足的深灰毛呢大衣，走到车尾，从后备箱取出一个气派的黑色公文包，拎在手上，踏着锃亮的国际大品牌黑皮鞋稳步向门诊大楼走去。
这感觉，就像赌神周润发意气风发地走进赌场，可惜旁边缺了几个推开门的跟班小弟……咳，其实我不过是去谈个项目收购而已，弄成这副模样……刘威在心里好笑。
推开院长办公室的门，刘威一眼看到龚宏亮的旁边坐着一个60多岁的老头，身材高大，却不胖不瘦，目光如炬，脸色却是不太自然的红润。
这种红润不一定是身体健康的表现，有时候反而是高血压患者的体征。
刘威彬彬有礼地向两人微笑点头，龚宏亮站起来道：“阿威，你来得正好，这位就是陈会长，你们应该没见过面吧？”
刘威含笑向陈启攻伸出手道：“久仰陈会长大名，一直想登门求教，今天才算如愿。”
他刻意没说两人打过电话的事，既然现在龚任松出面牵线，过去的事都翻篇了，一切重新开始。
陈启攻起身跟刘威不轻不重地握握手，转头对龚宏亮笑道：“龚院长，你这干儿子长得一表人才啊，一看就知道年轻有为。”
到目前为止，陈启攻的表情很有保留，只是给龚宏亮面子，并不是对我有多认可……刘威迅速在心中判断局势。
龚宏亮左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右手指指门外道：“陈会长，我去看看你的药准备好没有，你们先聊。”
说完，他推门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刘威和陈启攻两人，气氛略显尴尬，陈启攻道：“坐吧，小伙子，说说你的想法。”
大爷，你不会是鲁豫有约的粉丝吧？……刘威在陈启攻面前的椅子坐下。
“陈会长，不瞒你说，我有个朋友就在你的协会做事，所以我对你们的名优产品博览会的状况略有了解……”
陈启攻神色微微一凛，果不其然，这小子在我的老巢有内线。
碉堡最容易从内部被攻破，此言不虚啊！
“这个展会第一届盈利不错，第二届就差了很多，到了今年，估计会出现亏损。陈会长或许一直疑惑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局面，其实站在我们展览专业人士的角度看，很好解释……”
陈启攻略显淡疏的眉头凝聚，刘威说中了他的心思。
他底下有会员单位几十万，只要有几百家踊跃参展就能把这个博览会办得红红火火，为何如今却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呢？
“因为这个展会走的不是市场化路线，而是人情办展。”
仿佛一道光，劈开了陈启攻心中迷雾，他眼神一亮。
“会员单位的老板可以给协会一次面子，但很难年年给协会面子，毕竟人家也是要讲效益的。所以协会如果一直要把这个展会留在手上，它今年会小亏，明年会大亏。到了后年，恐怕协会捧着它会坐如针毡，想迫不及待地把它扔出去，只可惜到时无人肯接啊。”
陈启攻面色严峻，微微点头，刘威说的正是他内心里一直担心的，到了那个地步，他的脸面该往哪搁？
他最怕底下人在背后议论：明明没有经商的本事，却偏偏以为自己行，看看他让协会亏了多少钱？
人活这一世不就是为了长个脸嘛，千万不能退休没几年就把退休前的风光都折腾光了！
这是陈启攻的底线。
刘威把陈启攻的表情都看在眼里，所以他沉稳地说出了自己的结论：“陈会长，现在我愿意出五百万现金收购它，这对于你和协会，是个机会。”
第一届赚了大几十万，第二届赚了小几十万，现在变现500万，我搞这个项目总体上给协会带来了600多万的收益，也可以了，说得过去了，面子也有了。
三年赚600多万，我也算有经商天分了……陈启攻开始心动。
不过有个疑问却冒了出来，他必须得搞清楚。
“既然这个项目如此悲观，你为什么要花500万收购它呢？”陈启攻发出灵魂一问。
“陈会长，您这个问题问得好。”刘威微微一笑，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答案，“因为我的威牛展览从一开始就是走市场化的路线，而且大获成功，请看……”
刘威拉开公文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叠报纸，他一张一张摆在陈启攻面前，向他进行介绍。
“这是我公司的十一车展，人气极高，东洸都市报连续三天进行了跟踪报道……”
“我公司是东洸国际女子网球邀请赛的赞助商，这是我和冠军塞薇尔的照片……”
“东洸市的元旦车展，我公司请了港岛明星冯芝芝出场，入场观众人数达到八万人次，东洸都市报有报道……”
“我公司在十镇市的元旦车展，入场人数达到六万人次，十镇晨报有报道……”
“元旦期间，我公司在东洸市、十镇市、禅佛市、肇城同时举办了四场车展，观众入场人数高达20万人次，合计赚了2100万元，这是我公司的统计表，请陈会长过目。”
“正因为我侥幸取得了一点小小的成绩，所以东洸展览协会评选我公司为年度会展新星，这是证书。”
刘威知道像陈启攻这个年纪的人特别崇拜印刷出来的文字，尤其是官方出版的报纸，所以他来之前专门备足了功课。
果然，陈启攻看着面前这林林总总的报纸，还有获奖证书，他惊呆了。
入场观众20万人次？我的博览会才不到一万人啊！
元旦这一轮展会就赚了2000多万？……算了，我一场赚大几十万的往事就不必提了。
想不到啊，这外表帅帅的小伙子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却这么会做生意……
……
刘威趁热打铁，继续道：“我之所以收购您的这个展会，是想把它的框架和我人气流量结合起来，打个比方，您的展会是苗，我的人气流量是水，苗遇到了水才能茁壮成长啊。”
“你办展会有几年？”陈启攻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
“我是去年八月份开始进入这一行的，接近半年了。”刘威如实回答。
什么？他才半年时间就能把展会做到这个地步？
我背靠协会这棵大树，到处找会员单位卖人情，花了三年时间，居然把展会办成了亏损，我这几十年岂不是白活了……
陈启攻的脸色颇为难看，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陈会长，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刘威注意到陈启攻的异样，关切地问。
陈启攻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从挫败感中摆脱出来，皱眉道：
“小刘，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你公司的实力我也知道了，这个项目毕竟是我亲手弄起来的，就像自己的孩子，不是说卖就卖的。”
“可是，你的孩子到了我的手上，我能让他过得更好啊。”刘威脱口说道。
才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好笑，这说的是什么呀，一不留神就被陈启攻带沟里了。
连忙解释：“陈会长，我不是说您的孩子，我是说您的展会，如果交给我……”
“好了，不用解释了，今天就到这里！我回去考虑考虑，会给你一个正式答复的。”
陈启攻站起来，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威严和镇定，他走到窗前，负手而立，目视窗外。
这样的肢体语言，意味着对方已经拒绝再聊下去……刘威把带来的资料收拾好，放进公文包里，对陈启攻道：“陈会长，那我先走了，等您的消息。”
陈启攻微微点头，也没说话，刘威转身走出了院长办公室。
龚宏亮正在走廊跟一个下属说话，瞥见刘威走出来，连忙走上前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刘威就把刚才的经过和陈启攻的反应告诉了他。
龚宏亮沉思道：“你要他把一个项目舍弃，就算理由充足，在他这个位置上的人都不太好接受，这里面有个面子问题。”
“干爸，你说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如果你能给他找到一个台阶，卖掉这个项目是为了谋划更好的项目，那他下决心就容易多了。”经验老到的龚宏亮给刘威建议。
刘威想了想，皱眉道：“我手上的项目都是展览，他们不适合干这个啊。”
威牛币的项目更不能告诉他们，那个必须是我自己来弄……刘威补充道。
龚宏亮突然眼神一亮，道：“我想到一个项目，估计能打动他。”
“什么项目？”
“先留个悬念，事成之后再告诉你，不然说了也没意义。你先回去吧，等我的消息。”龚宏亮拍拍刘威的胳膊。
“好的。”刘威愉快地答应，“干爸，东洸造船今天最高价已经到98块了，记得过100元就抛啊。”
“那当然，我盯着呢。有时间多回家吃饭，你干妈就喜欢家里热闹。”龚宏亮笑道。
刘威跟龚宏亮挥手道别，拎着公文包稳步往楼下走。
这时一阵劲风从窗口吹入，掀动他大衣的下摆，他顿时又有了赌神叼着根雪茄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走进赌场的感觉……
下次去谈项目，我叫上几个精壮的男员工，穿清一色的黑西装，打领带，脸上戴着墨镜……刘威在心里审视这种可行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