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陆叶找了个机会,将陈法虎托自己转达的那份信单独交给了萧墨长。
萧墨长接过展开审视良久后方问道:“法虎还有说什么吗?”
“陈真人说他无颜再回悬天观,唯有和蓝莲妖姬远赴海外永世不出。”
萧墨长将信握在手中,呵呵一笑道:“翅膀硬了,说飞就飞说走就走。去了海外,便有颜面了么?倒让陆公子见笑了。”
陆叶心中惊奇老道竟能如此心平气和,按常理,不是应该大叫几声“逆徒”吗?再凝目细看他微微颤动的袍袖,想必是强制压抑了内心的波涛汹涌,也就是表面平静而已。也是,一个自己寄予厚望呕心沥血栽培了几十年的徒弟突然舍弃对天道的追求,不顾仙魔有别与一个妖女双宿双飞,与叛门出逃何异?对于视之如子的萧墨长而言,打击何其沉重。
老道士直到现在还能够面色不改平心静气站立不倒,着实好涵养。
自宁州府一路相伴而来,陆叶对悬天观的观感改变不少。起初因为严墨禅打伤商嘉禾的缘故很是让陆叶不忿,然而这些天和悬天观的师徒接触下来,才发现名门正派之所以为名门正派,多少还是有点道理的。
陈法虎的师傅萧墨长、傅柔嘉的师傅李墨寂,两位真仙数百年精深修为,通达世情内敛低调,虽然刻板了些,但行事光明正大,并非自命不凡不近人情的老古董;在与闻在道的一场血战中,拼得身陨道消也要护得一城百姓安宁,不愧为一代玄门宗师正道楷模。
他正寻思着,萧墨长忽然展颜笑道:“陆公子,请恕贫道冒昧。这些天我留心察看,发现你的功夫颇有些特色,虽传承于庞天君的绝学又并非全部,不过修炼得极扎实浑厚,可谓贫道平生仅见。但有些地方或还存在小小的瑕疵,兴许是对功法的理解参悟有所差异。贫道不敢在庞天君前卖弄,只是自幼就喜欢做些修炼笔记,其中或有些个人感悟可供陆公子参照,权当抛砖引玉。”
他和陆叶不熟,话说得婉转客气。陆叶自家人知晓自家事,禁不住暗叫声惭愧。
他幼年的根基全部是靠父亲的传授打下的,后来又修炼了二十一经掌、天玑剑经、周天剑谱,无一不是旷世绝学,修为也精进至辟海阶。但在最近这三年里,没有了父亲的指点,大多数时候都凭自己独自摸索领悟,虽然偶尔也能得到如顾三叔等人的指点,可东一鳞西一爪终究不成系统。
萧墨长老而弥坚目光毒辣,正是一针见血戳到了陆叶的痛处。
老道看陆叶不说话,心里便有了底。他微笑起身走到桌案前,铺开案上的纸卷,磨墨提笔道:“贫道这就誊写一份副本,当中若有什么晦涩差池之处,正好跟陆公子共同探讨。如此船行江上,你我坐而论道,不亦快哉。”
陆叶心知肚明,这是萧墨长感念自己为陈法虎送信,想借此偿还人情。但这份人情并非金银珠宝,也非仙兵神功,而是老道毕生修行的参悟所得。这可不是一般的锦上添花,用雪中送炭四字来形容毫不为过。
看到老道在卷首工工整整地用小楷缓缓写下“墨长笔札”四个字,陆叶惊喜交集,感激之情难以言喻,恭恭敬敬地站到他的身后虔心观摩受教。
就这样一老一少一个写一个学,一个问一个答,在船舱里整整关了四天四夜,洋洋洒洒七千余字的《墨长笔札》大功告成。
陆叶出得船舱感觉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精神焕发,一颗道心由内而外晶莹剔透,经此拾遗补缺去芜存菁,修行根基得以仔仔细细地夯实加固。
又过两天,悬天观一名弟子御剑而至,将一封观主严墨禅的亲笔书信呈送给萧墨长、李墨寂两大长老。
萧墨长看过书信什么也没说,将信笺递给李墨寂,自己负手走上船头远眺江景。
陈斗鱼问道:“李师叔,我师傅有何交代?”
李墨寂苦笑一声道:“法虎回山了。”
“什么?”众人俱都一愣。
陈斗鱼疑惑道:“他不是和蓝莲妖姬远赴海外,为何又突然回转,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墨寂道:“观主的信里没有讲明,只言道法虎他独自一人负荆请罪,从三清山脚下的望仙亭起一步一叩花了三天两夜一路磕到太清宫前,如今掌门师兄将他软禁在夹石峪听候发落。因法虎是萧师兄门下弟子,故而掌门师兄特意命人御剑传信通报此事。”
游龙诧异道:“那蓝莲妖姬水芙蓉呢,她在哪儿?”
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悬天观嫡传弟子陈法虎和未央宫掌门大弟子水芙蓉两情相悦半路私奔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各种版本的传说都有。但究竟是谁泄露了消息又刻意传播开来,却是不得而知。
李墨寂低嘿了声道:“说不定,将此事传扬出去逼法虎乖乖听话,也是那妖女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