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殿内,隆庆帝随意着了一件常服,左腿裤腿和右手袖子卷的老高,站在书案前,提着一支笔,对着桌案上铺陈的山水画发愁。
乐烁这幅画画的忒好,他着实不知道该将题词写在哪儿。
这样工笔了得的画,必定要流传千古。他这题词也将随着这幅画,流芳百世。
可不能轻易写。
首辅柳正元此时正经传召进殿,门口守着的白萧探头进来,见隆庆帝的状态,低声拦住了柳正元。
“柳阁老,容小奴去传禀一声。陛下眼下正在题词呢。”
柳正元微微颔首,负手立在了屏风外头。
白萧躬身,脚步极轻的走了进去,跟在隆庆帝身边伺候的大太监荣满归最是耳尖,早就听见了这边动静。
对着白萧点了点头,白萧这才放心将柳正元送了进去。
柳正元转过屏风,瞧见的正是隆庆帝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眉头急不可见的一蹙,快步走到隆庆帝面前几步开外,拱手作揖,“老臣,参见陛下。”
隆庆帝未抬头,仍盯着桌上的画。“给柳卿赐座。”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小太监抬了一张太师椅来,放在了柳正元身后。
他也不推辞,谢了恩,便坐下了。
“陛下,修编会典耗时耗力,非一时可成。且眼下翰林院内的众位编修皆以届满,按例秋闱过后,或是升迁或是外放。
如今,皆被派去修编会典,似有不妥。”柳正元坐下后,便字正腔圆开始汇报工作。
老柳一来,不絮叨一个时辰未必肯罢休。
得,这词是提不了了。
隆庆帝有些扫兴,将手中的笔放在了大理石笔架上。放下了袖管,往门口望了望,“鲁国公还没到呢?”
鲁国公此时已在外将柳正元的话听了个完完整整,一听隆庆帝召唤,忙不迭的提了袍摆走进来。“臣拜见陛下。”
隆庆帝摆了摆手,“快起来吧,柳卿之词,孔爱卿何见?”
鲁国公姓孔,孔元的那个孔。
他目不斜视,行了一礼,“臣以为,眼下我大齐国力昌盛,人丁繁茂,光是各州府的黄册库便多建了百余所,案牍更是举不胜数,官员日常处理事务之时,所遇突发状况与新奇案件不胜枚举。
这些远非历朝可比,若仍是实行十年修编制度,恐怕许多事办起来无所依据,反受掣肘。
是以,缩短修编周期,确有必然。至于柳阁老所说官员升迁一事,上月吏部考核,本届入职翰林院的诸位学子皆无所长,不适宜外放或授职。”
说着又看向柳正元,“修编一事,是经过内阁票拟的,自也是得到了柳阁老首肯。如今,您怎么突然反悔了?”
鲁国公虽为一介武将,却颇有几分口才。柳正元被他噎的有些面红,但叱咤官场多年,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他仍旧一副温润模样,回道,“先前所奏,只说是要修编直隶会典,并未提及各州府、县志。若只是直隶会典,月余即可,若加之州府一级,怕是耗时太久。”
“下届科考仕子,亦可参与其中,如此一来,人多力量大,岂不正可以缩短时间吗?”鲁国公回答的很快。
瞧瞧那没文化的样子,这事儿那么简单?
柳阁老有些懒得搭理他,将目光投向了隆庆帝。
隆庆帝这会儿听出了弦外之音,他今日腿脚不便,让一旁的荣满归扶着坐了下来。“怎么还牵扯了各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