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电视房内,小电视上拍摄着柳煜的面部特写,下一秒,镜头的焦点从柳煜的脸上移开,落在了他身后的小区绿化带中。粗壮的树干后头,走出了一道身影。
镜头拉近,晟曜阴晴不定的脸出现在了画面之中。他注视了一会儿柳煜,忽的转头,看向了十五号楼。镜头也随之切换到了高处,俯视着晟曜。
电视机前的医生似是在和电视机中的晟曜对视。
医生只看了一会儿,就起身关掉了电视。房间里顿时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在一片黑暗中,亮起了一双幽蓝色的眼睛。两个眼瞳如鬼火,在空中飘荡。伴随着清脆的脚步声,那两点光芒不紧不慢地移动着。
开门声随之响起。
外头诊室的光芒照亮了医生沾血的白大褂。
滋滋……
旧诊室的日光灯发出电流声,光芒黯淡了一瞬,又恢复正常。
医生跨过地板上凌乱的电线,拉开办公椅,好整以暇地坐下。
他盯着桌上的文件栏看了一会儿,突然发出一声笑。
这笑声如同发令枪,十枚指甲上的脸都发出了窃窃的杂音,无论是哭是笑,都带着一股期待好戏的味道。
医生取走了文件栏里标着“柳煜”姓名的病历文件夹。
他径直离开诊室,跨出门的瞬间,走廊尽头就出现了一扇房门。
房门上贴着“档案室”的牌子。
医生带着病历进入,不多时,又带着一份病历出来。
他回到了诊室,将那份文件夹摊开在桌上。
他的嘴角逐渐咧开,越来越大,笑容超出了口罩的范围。指甲们的声音也骤然增大,热闹地吵嚷起来,如同演出的前奏,兴奋又激昂。
……
晟曜在路上叫了车,直接到了岳父家的小区门口。
他一路上努力压着情绪,但下车后的步伐却是越来越快,最后十米的距离,他几乎是三两步就飞奔了过去。
“怪物诊所”的霓虹招牌在行道树的茂密树冠中闪烁不定,如一场带着不祥气息的流星雨,划过深沉的天际。
招牌下头明亮的玻璃门同样散发着一种诡异。
眼前的诊所当然诡异,可以说是非常诡异,没有哪一点是不诡异的。
看看左右相邻的店铺。这个时间点,在这老旧社区的小马路上,还有哪家店会开着?
那带着灰的白墙、白瓷砖,都昭示着这是家有年头的老店,可他岳父母住在这儿六七十年,他和白晓相恋结婚三十五年,从来就没见过这家从小区出来走十分钟就能到的小诊所。
晟曜脑海中浮现出了柳煜身上的那颗肉瘤,又想起当时办公室桌上放着的空针管,以及医生给他“治疗”时注入的那一管药水。
一切都太诡异了。
这不是正常的治疗,也不是神话传说里那种带着圣洁庄严气氛的奇迹。
晟曜肌肉绷紧,推开了玻璃门,一步踏入诊所,直接走向了诊室。
他没有敲门。他的脸上是压抑着的愤怒,眼底深处却是一种恐惧。推开门的刹那,他的动作有些迟疑,不过这点迟疑没有阻止他拧开门把。
门开了,门后就坐着医生。
他好像在研究某位病人的病例,模样看起来悠闲自得。听到动静后,他才侧头看来,幽蓝色的瞳孔清澈透明,能直接倒映出晟曜的身影。
“你做了什么?”晟曜的声音低沉沙哑,“你对柳煜做了什么?你给他做了什么治疗?”
医生歪了歪头,好像不能理解晟曜的这些问题,“他得了过敏性皮肤病,我给他做了治疗。”
“你做了什么治疗?”
“药物治疗。”
“什么药物?”
医生没有像之前几问那样马上做出回答,而是思考了几秒,“算是生物制剂吧。”
晟曜的脑海中蓦地跳出了那肉瘤怪物的模样。
他一个前冲,揪住了医生的领子,提着他的身体,将他用力压在了墙上。
嘭!
嘭!
两声巨响,一声是椅子撞倒发出的声音,另一声则是医生的后背撞在墙上发出的声音。
医生被晟曜这样按着,却仍旧是那副从容的模样。他的身体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又像是这身体并不属于他,只是一块不相干的肉块。
晟曜能感觉到手上的重量,他还能感觉到属于医生的心跳和呼吸。手下压着的这具身体就跟真人一样。
可是,那个肉瘤,那一管针剂,他的恢复年轻,还有……
“你到底做了什么?你给柳煜注射了什么?给我注射了什么?还有……生物制剂……你往我们身体里注入了什么?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晟曜咬牙切齿地质问,中途却是咽下了到嘴边的一个名字。
“老公!”
晟曜手一抖,心脏漏跳了一拍,脖子也是十分僵硬地慢慢扭转。
“生生……”刚才被他强行咽下的名字重新吐了出来。晟曜一阵慌张,身体都因此颤抖起来。
白晓站在诊室门口,诧异又担忧地望着晟曜。
晟曜眼眶一热。他急忙闭了闭眼睛,压住自己的情绪。
他松开手,让医生双脚落地。
“怎么了啊?你在做什么?你们吵架了?”白晓不安地问道,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抓住了晟曜的胳膊,“是因为我的病情吗?是不是情况不太好?你不要怪医生。我能再看到你,已经是……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她说着,眼眶中积蓄了泪水,“治不了就算了。没关系的。有这些天,我已经很幸福了。”
“不是!你没事的!和你没关系!”晟曜急忙道,抬手抚去了白晓流淌下的泪水,“你别瞎想。你好着呢。我就是……我就是有些着急。你一直留在这里……”
白晓推开晟曜,“担心我没好全,让我留这儿观察的是你,现在急了的又是你!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你真是……医生好不容易帮了我们,是我们的大恩人,你怎么能这样?”
她埋怨了晟曜几句,又拉过他,对着医生道歉:“医生,他是关心则乱,你别介意。你有什么需要的,要我们做的,尽管说。你也别对他太好了,让他得寸进尺了。你对我们有大恩,我们记着的。”
晟曜沉默着。他握着白晓的手,能感觉到白晓温暖的掌心。
他的视线扫过办公桌。
那摊开的病历上写着病人的基本信息。就像是柳煜那本病历一样,个人信息详实,下面的“病人主诉”字体龙飞凤舞,根本看不懂。但区别于柳煜的基本信息,这一份病历的字迹像是小孩的字迹,名字也是简单“茂茂”,一笔一划,工工整整。他的地址变过两次,三行地址,字迹有所改变。出生日期则是……十八年前……
这个病人今年刚成年,来就诊的时候恐怕只是个刚学会拿笔的小孩。
晟曜的手指收紧,攥成了拳头。
白晓推了一把晟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