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隽这才入房,走到床沿边,从袖笼里掏出一张银票还给许母。
许母接过凑近眼前端看,诧异问道:“这不是我才给你的么,怎又拿回来?”
许隽满脸得意之色,“那种下三滥无赖的话怎听得,他要一千你真给一千,他就晓得你心急了,又会编出许多歪理再敲竹杠。我同这种人打交道多,晓得他那口跟皮袋似的填不满,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勒死他。”
“我跟乔四说,我们许家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皇亲贵胄哪个不交好,他今儿不厚道,那小花旦我们大不了不要,二爷这样的品貌找谁不容易?但你们四喜班子到了京城,就没有一家戏院敢让你们登台唱戏,我问他信不信,敢不敢赌一把?”
他顿了顿,接着说:“乔四当时就蔫了,连忙与我陪好话,他那婆娘还待多嘴,被他扇过一巴掌不敢再响,对半砍收去五百两,画押签字连同那小花旦的卖身契一并给了。”
许母听着心情渐舒畅,暗忖这些老仆子常日里惫懒耍奸,到关键时刻还是处处替她着想的,遂缓和语气道:“卖身契啥的我也不需,你拿去给廷彦让他收着吧!”
许隽应承着离开,李妈则伺候她睡下,放了珠罗纱帐子,烧好伽楠香,捻暗灯芯,这才蹑手蹑脚地掀帘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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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廷彦刚至院门前,见两三丫头站在廊前凑头嘀咕,神色紧张,房间里在闹在劝,那拔高的嗓音清亮又恼怒:“你们把我关在这里是何道理?还不赶紧放我出去!”
丫头们看他来了,连忙下阶迎接,他摆摆手,挑起洒花帘子进房。
桂音正同赵妈拌嘴,抿紧唇瓣,拎着高几上的花瓶举过头要摔,听得帘子响动,扭过头随声望来。
许廷彦面庞掠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语气很是沉稳:“你手上那物是明宣德年间,青花宝相花纹双耳扁瓶,仅此一只,耗银万两买回。”
他朝赵妈颌首让其退下,再撩袍从容坐于窗前一把官帽椅。
桂音顿觉这花瓶着实咬手,对准高几压出的一圈圆痕小心翼翼地摆正,吁了口气,抬眼恰捕捉到许廷彦唇角轻弯,顿时窘怒浮生。
她瞟见桌面上搁着果食攒盒,半新不旧的,不管了,再值钱也要掷地砸出个响声儿来,她可不好惹!伸长胳臂就去抓,她一手竟没抓动,死沉死沉的。
许廷彦解释道:“这攒盒看着老旧,却是明洪武年间所制,黑漆嵌螺钿花蝶纹圆攒盒,宫里太后赏的,若是摔出个好歹,依律例得把你绑去京城菜市口凌迟处死。”
见她面颊红晕残褪,泪花在眼眶里团团打转,一跺脚勾把椅子旋身而坐,到底是唱戏的旦角儿,功底扎实,腰段曲婉灵活,举手投足亦显得娇媚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