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馄饨和鸭血粉丝汤冒着热气总算摆上桌,许母才要动筷,门帘一动,她没好气道:“是谁?”想吃个宵夜都不消停。
春梅探头进来禀:“二老爷带……”她不知该怎么称呼,讨了个巧舌头含混一下:“姑娘来见太太,要跟您商量纳妾的事。”
“快收起来!”许母低声催促。
李妈一手端鸭血粉丝汤,一手端煎馄饨,指缝里夹筷子和调羹,三两步跑到红木架子床沿,搁到里边架子上。
许母还待催她收玻璃纸,却听得廊前一路脚步响,帘栊旋而打起,许廷彦领着桂音走进房来见礼。
许母总觉二儿和那戏子的视线似有意无意扫过铺桌的皱巴玻璃纸,心底顿时有些烦躁,恐他们觉得自己没眼光,没主母范儿,满堂富丽却被个玻璃纸的桌布大煞风景。
她想解释好东西在下面,又觉得太过刻意,显得她不大气,思绪百转,短短时辰间,背脊倒有些冒汗。
许廷彦不轻不重咳了一声,把她惊一跳。
“你的手有伤,不必急着带她来见我,明儿也是可以。”她嘴里这么说着,眼睛却瞟向桂音,从脚看到头,再从头看到脚,在樱草色缎子鞋上停了停,满帮白梅,雪青沿边,虽小巧秀气,却是个天然足。
桂音本就是个唱戏的,最擅察言观色,见她盯着自己的足看,知晓这些大户人家规矩,有些不自在,悄悄把脚往后缩了缩。
“娶妻纳妾乃人生四喜之一,儿子已迫不及待,明知天晚还来叨扰母亲歇息。”许廷彦坐在椅上,淡然回话。
许母哦了一声,这才恍过神来,朝桂音笑了笑,挺和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桂音还未开口,听得许二爷说:“桂音,兰薰桂馥的桂,余音绕梁的音。”
桂音抿起嘴唇,暗道,什么余音绕梁的音,文绉绉的,就是声音的音。
许母想想道:“桂音是戏班里的艺名吧?还是改个名儿更稳妥。”
“不用,桂音这名寓意不俗,也叫着顺嘴。”许廷彦微笑,“至于姓甚,随我即可。”
许母心口有些堵却没显露,招手让桂音坐到自己跟前来,亲切拉过她的手,虽指骨根根葱白纤细,却也有薄薄圆茧。
她嗓音拿捏有度,许廷彦听得模糊不清,桂音却能入进耳里:“许家世代钟鸣鼎食,出过状元任过辅臣,非寻常人户可比,这府中祖训家规百条之多,尤对后宅妇人分外严苛,比不得你戏班跑江湖自由散漫。这些个规矩我会让赵妈如数教你,可得仔细听认真学,否则日后受罚莫怪我不疼你。”
桂音暗忖这富贵人家的太太看着宽厚慈爱,说的字字句句却都带勾子,幸好只是陪二老爷唱出戏罢了,想即此处,她乖巧点头,“太太训诫的极是,桂音定当努力和赵妈学府里规矩,让二老爷荣光,不给太太添堵。”
许母听得怔了怔,稍顷勉力笑道:“这样便好了!”
春梅送许廷彦和桂音出去,房里复又一片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