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兰前后左右跟了三个丫头,一面搭着秀琴的手,一面揩方黄绫撮穗锁千秋汗巾,捂住嘴打个呵欠,再蘸蘸眼角迸出的泪花。
“昨三爷又歇她房里了?”冯氏悄声地问。
月仙点点头,再耸耸肩膀,无所谓似的,“随便吧,反正是个只打鸣不下蛋的母鸡。”
有年除夕守岁,几房少奶奶围桌搓麻将,三爷吃得半醉陪她们玩,除冯氏外,各聊起前堂后院来,这三爷管不住嘴倒说了桩密事。
这珍兰是个扬州瘦马,原是定给某个大盐商作妾的,那家正妻凶悍异常,要想纳进门,须先得自绝子嗣路,伢婆唯利视图,硬强灌她一肚子红花,哪想得那盐商还没及领她回府,就染风寒先一命呜呼,恰三爷见她生得柔弱美貌,索性自个收了。
月仙最见不得冯氏露出一副我佛慈悲的观音像儿,掉转话题压低声问:“昨晚你那邻房动静大么?”
“我早早睡下哪里晓得?”冯氏红了脸。
“你不是不晓得,就是不肯说。”月仙抿嘴偷笑,“都是过来人也不晓你害哪门子羞,早时秦妈去厨房拎开水,同绿芜说了一嘴子,昨夜二房里闹腾得可凶。”她轻哼一声:“小戏子在外浪荡惯了,二爷哪里把持得住呢!”
“秦妈多嘴……”冯氏忽听得谁哧哧在笑,话音一顿。
“我倒要跟二姨奶奶去取取经,看怎样才能拴住男人放野的心。”
她和月仙这才惊觉,珍兰不知何时走在身后悄摸摸听着,遂神情发僵,脸色有些不自在。
此时已进了许母院子,月仙拉着冯氏胳膊加快脚步,嘴里直催:“老姨太太都见礼出来啦,再晚老太太要骂人哩。”
珍兰看她们匆忙走远的背影,她倒渐慢下来,冷冷笑了笑,她们是大家闺秀什么话都能讲得,她插进句话儿就跟看怪物似的,谁比谁又高贵到哪里去呢,还不都是侍奉男人。
她懒懒打个呵欠,朝秀琴嗡着声问:“那对玛瑙雕螭耳杯,首饰店里多少钱肯收?”
秀琴凑近轻声回话:“店里掌柜只肯出七百纹银,可当场交货给现钱。我问过旁处几家,能给千把纹银呢,只是需验过货后再给银钱,需得再等十数日子。”
珍兰折了只粉红菊花簪于鬓边,“我等不及要用钱,七百就七百吧!”
秀琴还待要劝,她摆了摆手,自跨入老太太卧房旁的外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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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音跪在许母脚前软垫上,两边一溜水磨楠木椅,坐着各房正奶奶和六小姐许嫣,许廷彦竟然也在。
李妈端着个绘百子嬉戏图的红漆描金盒子,揭开盖递至许母前面。
许母觑眼打量,里是昨晚垫在小妾身下的那块白绢帕子,涸干的白里洒着点点血渍,她颌首道:“行了。”
李妈笑嘻嘻地开口喊:“恭喜二老爷,恭喜二姨奶奶。”
众人原绷紧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也齐声给老太太道喜。
春梅捧了一个莲瓣式洒蓝釉金口盘,里面放两个粉彩花绘莲瓣盖碗,递到桂音面前,让她给许母敬茶。
桂音心底纳闷,深知高门大户对新妇处子血的珍视,她未曾破身,自然没有这个东西,也未曾有以假乱真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