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琯从兆天牢出来这天,正赶上天晴,送她从牢里出来的张大人告诉她,重华上都已经接连下了数日的鹅毛大雪,今早才稍显初霁。
看到有人从积雪的长林道过来,司琯呆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朝她走来的这位年过半百的布衣老妇,是从前在她母亲跟前伺候的覃嬷嬷。
覃嬷嬷担心得很,过来以后把司琯全身上下都仔仔细细检查一遍,确定她是完好无损的,这才往她身上披了厚厚的大氅,带着她离开。
路上,覃嬷嬷关切无比问了她一些话,司琯心不在焉应答了几句,终于忍不住从绒绒毛领抬起小脸,开口问道——
“嬷嬷,我哥呢?”
一提到哥哥,覃嬷嬷脸色立即就变了,沉着张老脸说,“院长大人没来。”
司琯愣住了。
紧跟着才从覃嬷嬷口中得知,离了她离了司府,她哥温昀津这两年仕途得意,现已经成为重华最年轻有为的翰林院院长,风光无限,颇得圣上赏识。
司琯听完五味杂陈,齿尖轻轻抵着上颚,许久没有没讲话。
一直到覃嬷嬷把她带回了华安街尽头的新院。
司琯站在颇为宽敞得致的院内,身姿仍是矜傲的,目光缓缓逡巡着,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转而问覃嬷嬷:“不是回司府吗?”
覃嬷嬷无可奈何提醒她,“郡主,司府早在两年前就被封了。”
风习习的,司琯低头摆弄了下自己细得过头的手腕,说:“哦。”
回到房间里,覃嬷嬷烧好热水唤她去洗个身子,司琯这才回神过来。
等她洗完以后,覃嬷嬷端着准备好的膳食进来,见她连鞋子也没穿,就那么安安静静蹲坐在坐榻上翻着账本,不由一怔。
灯盏柔黄,落在司琯半拢的薄衫裙上,她身上还有一些未散开的潮湿热气,两条小腿抵在榻边,未干的水珠沿着纤细的脚腕滑下来,司琯微微绷紧脚趾,有什么清脆的响声突兀响起。
覃嬷嬷当即脸色骤变,搁下膳食走来,撩起司琯的衣摆一看,果不其然,司琯细白的右腿脚踝上,绑着一条红绳,上面缀挂着一颗通透漂亮的玉铃铛。
“郡主,您怎么还戴着这个?”
司琯跟着低头一看。
那是——两年前哥哥绑在她脚踝上的玉铃铛。
司琯嘴唇开合,又不知道说什么,须臾,推开覃嬷嬷的手,扯下裙摆,把一对脚踝遮得严严实实。
覃嬷嬷盯着司琯那张病态白的小脸看了少时,痛恶地低喃了两字,“造孽。”
而司琯隔着柔软的裙摆,指腹摩挲着脚踝上凸起的那一颗玉铃铛,也终于回想起一些事情。
司家……曾经是重华上都最为鼎盛的皇商世家。
因为有司夫人和皇后同为亲姐妹的这一层亲属关系在,当年皇帝陛下尤为看重信任司家,让其为上都皇城供应织品绸缎不说,就连重华几大军部的军需物资亦是交给了司家统筹。
之后司夫人生下司琯,没过几年,司琯又因为颇受太后娘娘喜爱而被破例册封为长阳小郡主。
同年,重华北部大乱,温统帅为斩边戎战死沙场,温夫人伤心过度自缢身亡,留下一子。
哥哥温昀津就是在那时候来到司家的。
司琯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温昀津也是像现在这样的大雪天,温昀津那会就生得特别好看了,高高瘦瘦的,被爹爹领进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