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城区的一隅,一辆黑色的加长型轿车拐入一条僻静的小道。两侧的花圃中,种满了米黄色的小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前方渐渐出现了一片装饰奢华的房屋。建筑风格迥然不同,有西大陆的,中大陆的,也有远东的。廊桥水榭、亭台楼阁、私家花园、古铜路灯,藏于茂密的枝叶中,若隐若现。优雅静谧,低调奢华。
这里是麋鹿城最高档的别墅区,住着许多名流商贾、达官贵人。
轿车在一栋装饰奢华的小楼前停下,车上下来一男一女,互相拥吻着,激情如火。
男的有些秃头,大约五十来岁。就着微弱的路灯,可以看见他脸上有不少伤疤。不难看出,是个曾经上过刀山,下过火海的真汉子。女的则一袭红裙,浓妆艳抹,身材火爆,胸前的两团丰腴呼之欲出。
他们彼此纠缠着,跌跌撞撞地推开门,在大厅里厮混了一阵子,又上了楼,挤开卧室的门,倒在天鹅绒的大床上。
“团长……”
卧室里一片漆黑。忽然之间,角落里传出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
老男人顿时一惊,冒出了一身冷汗。迅速从床上翻起,刚想去开床头灯,灯却先亮了。
只见卧室的角落里,坐着一名灰袍人,手里拿着一把老式的木柄散弹枪。那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
“啊!”女人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一声,抱着被子,缩到一旁,瑟瑟发抖。
“你是……”老男人很快就镇定下来。虽然这些年来,他已经远离战场,过着悠闲宁静的生活,但他毕竟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直面生死的胆气,还是有的。
“阿铁。”灰袍人平静地说道,声音里毫无感情。然后单手掀开头罩,露出了一张布满伤痕、线条刚毅的脸。
老男人皱起眉头,仔细地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大叫一声,脸色煞白地指着他,“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们用生命,为我撕开了一道口子……”说话的时候,阿铁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了,“我找你找了十六年……”他红着眼睛,哽咽了。
“然后呢,想为他们讨回公道,杀了我?”老男人摊开双手,不以为然地说道,“别忘了,我现在是银城贵族。你杀了我,就会被全世界/通缉。天下之大,再没有你的容身之处。”
阿铁没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老男人笑了笑,继续说道,“相反,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跟你分享现在的一切。”他的声音变得缓和起来,仿佛在叹息,“我今年五十六了,没有儿女,你可以继承我的一切。”他环视了一眼,说道,“你看这大房子……”又指了指床上的女人,“还有她,都可以是你的。”
“怎么样?”老男人问道。
阿铁看着他,依然没有说话。
“放心,我不会骗你的。我明天就带你去市政厅,公证你的继承人身份,怎么样?”老男人再次问道。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有兴奋,也有期待。
“有些东西,钱是换不来的……”阿铁摇了摇头,声音平和地说道,“就像他们当年为你,舍身而战……”他注视着他的眼睛,反问道,“难道这都是为了钱吗?”
老男人沉默了。
“团长,你还记不记得,在和魔族打仗的时候,阿力为了推开你,被雷矛炸断了双腿。”
“你还记不记得,副团长为了救你,给你输血输到晕了过去。临失去意识前,他还不断嘱咐我们,继续抽他的血,只要能救活你,他无论怎么样,都无所谓。”
“你还记不记得……”
“别说了!”老男人失控地咆哮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开枪就是,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不……”阿铁收回了散弹枪,起身说道,“我不是来杀你的,我只是来告诉你……”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大声喝道:“你愧对兄弟,你愧对故乡,你愧对先祖!”
阿铁说完,立即转身离去,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一分一秒的停留。十六年的找寻,十六年的艰辛,十六年的执念,只换来今天的一句话。
不是他不敢杀人,不是他畏惧死亡,而是他们,不杀自己人!
阿铁走后,老男人仰着头,陷入了长久的沉思。直到女人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你还好吧?”她关心地问道。
“没事……”说着,老男人摘下钱袋,放进女人的手心,里面的金币哗哗作响,“你先回去吧……”他苦笑了一下,带着几分歉意,说道,“不好意思,今晚让你受惊了,等下次吧……”
“嗯。”女人乖巧地点了点头,出去了。
在阳台上,目送着女人离开,老男人拿起酒瓶,狠狠地灌了一口。
远处的灯火,五色斑斓,忽明忽暗,梦幻迷离。
一次错误的背叛,换来一生的孤寂。贵族的身份,舒适的生活,也无法阻挡与日俱增的失落。
活着,就像在等待死亡……
恍然间,他回到了多年以前,在脏乱而吵闹的酒吧里,和兄弟们勾肩搭背,痛快畅饮的日子。不知不觉中,那满是伤疤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他又灌了一大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低头看去,酒瓶的旁边,放着一把老旧斑驳、布满划痕的银星手枪。他缓缓地拿起来,卷着衣袖,仔细拭擦,仿佛在对待一位老情人。
“嘭!”
许久过后,在那深邃无边的寂静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枪响。老男人的后脑勺喷出大片血浆,直挺挺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