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首次见到坐马车的墨者……”
“我也是。”
“……”田让闻言脸上浮现几丝尴尬。
毕竟就像当年的墨践那样,墨家弟子一向是抵制马车的,确切地说,是抵制马车所代表的大夫阶级。
虽说此次是为了尽快前往邺城而向砀邑的大户借了一辆马车,但此刻被两名韩卒提及,这让田让不禁有种犯错被人揪住的窘迫。
窘迫之余,他心下亦忍不住暗骂一声:少见多怪!梁墨中坐马车的人多着呢!
没错,梁墨中有许多人都拥有马车,这件事也传到了宋国,但宋墨上下少见地没有指责梁墨,反而有些羡慕梁墨,原因就在于少梁明文规定所有人都有资格拥有马车,马车不再是士大夫独有的不平等特权。
原本墨家抵制的就是马车背后的那份不平等,可既然少梁都做到了公平,那他们自然也不会再说什么,相反他们越发羡慕梁墨,毕竟他墨家有不少主张,确实是在少梁得到了施行,也只有在少梁。
被简单地问了几个问题,那队韩卒便放行了。
见此,田让身边或有一名墨者惊讶说道:“韩国的军卒,看起来并不难相与嘛。”
话音刚落,就有另一人说道:“估计是卖那位梁城君的面子吧……”
田让默然不语。
其实他也明白,那些韩卒对他们宋地墨者表现地如此客气,必然是梁城君李郃的关系,而那位梁城君,则是看在梁墨的情分上。
似这般想着,田让一行人乘车经过了一个村庄。
看到村庄外田地中那些看似并未遭到破坏的作物,田让心中一动,遂下了马车,朝着几名在田地里劳作的村人走了过去。
梁墨弟子在少梁地位很高,少梁的国人发自真心的尊敬这些墨者,而宋墨在宋国的地位也不亚于梁墨在少梁,见田让一行朝自己几人走来,在田中忙碌的那几名村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事务,尊敬地询问:“足下可是……墨者?”
待见田让微笑点头,那几名村人变得愈发尊敬,纷纷围上前来。
在几句寒暄过后,田让问这几名村人道:“韩国的军队攻到了这一带,你等可知晓?”
其中一位三十来岁的青壮表情古怪地说道:“怎会不知?那日村中长老还让咱们赶紧收拾东西逃离……”
“那怎么又回来了?”一名墨者好奇问道。
那几名村人相视一眼,最后还是那名三十来岁的壮年男子挠挠头表情古怪地解释道:“是长老们叫我等回来的……”
据他所说,当时他们村也经历了一番生死离别,那几名半截入土的长老们虽然叫他们赶紧收拾东西逃走,但他们自己却不舍得田里的作物,不肯逃离,决心要跟韩军拼命,倘若那些韩卒果真杀到他们村里来。
但结果,韩军来是来了,但一没有杀人,二没有抢掠,只是勒令他们不许宋国的军队驻扎,然后那些韩卒就离开了。
于是,那几位原本准备留下与韩卒拼命了长老合计了一番,把村里的年轻人以及妇孺小孩又招了回来。
“那些韩卒后来还来过么?”田让微皱着眉头问道。
“来过。”另一名村人点点头说道:“前前后后来过好几队韩卒,用粮食跟村子换了些腌肉、腌菜、果子什么的。”
“没有什么过火的举动么?”田让又问道:“比如打骂什么的?”
“并没有。”那名村人摇摇头说道:“来的人都很客气……村里有人不放心试探过,领队的韩卒也说了,说是不知哪里的什么君下过严令,他们不敢违抗命令,叫咱们不必担心。他们还说,若真有人做出杀人抢掠的事,那绝对不是他们韩卒,叫我等可以派人告知鄄城,鄄城会派人捉拿凶手。”
“哦,多谢诸位解祸。”
田让微皱的眉头逐渐舒展。
正如他猜测的那样,虽说韩军的作风对比秦国要好得多,但在攻入他国之时,也谈不上对当地百姓秋毫无犯,今日韩国的军队表现地如此克制,果然还是那位梁城君下了严令。
由此可以猜测,纵使其麾下韩、赵两军果真占领了宋国,也不至于会对宋国的平民百姓怎么样。
想到这里,田让心中最担忧的事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就只有尽景敌的托付。
若实在无法做到,那他也没有办法。
他宋墨守护的宋国,是宋人的宋国,而并非宋公君臣的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