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姨和晨子挺高兴的,虽然是个司机,但给的工资不低的,说那老板人也好,工作轻松,不错的。”
“那就好。”崔铭生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幸好,幸好,她怕够了。
“你大叔叔被车撞了那事,我听你大婶婶说,你给他们找的律师不给力,谈了两次了,对方司机还是咬着那一口价。”
好嘛,崔铭生的心又吊了起来,这哪是律师的问题啊,而是被代理人贪得无厌了,连路璐都信不过的话,到哪再给他们找合适的律师,哪个律师愿意来代理,律师费收不了多少,烦嘛烦的要死。
崔铭生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实在不行,她自己掏腰包多给大叔叔他们几千块钱,就说是对方司机付的,花钱消灾,息事宁人,权当送大叔叔的营养费了,她实在累到懒得去折腾了。
“律师是我的大学室友,以前到我家来玩过,你应该见过的,我拜托她再多上点心。”
“你一说我想起来了,你好像是有个做律师的同学,既然是知根知底的,不用我们催,人家肯定会上心的,催了反而叫你难做人,实在谈不下来的话,到时我出点钱,就说是那司机赔的。亲戚家的事我们尽力而为,问心无愧就行了,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别人有别人的想法,我们又不是神仙,不可能全部满足,你别耗上太多的精力,把自己家的事先处理好。”
崔铭生怀疑起自己的耳朵,这种话真是从父亲口中讲出来的?没有听错?
那个曾口口声声让她深记亲戚们“恩情”的父亲,也会,也会站在她的立场上为她着想,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崔铭生捋了一下刘海,低下头,点点头。
眼前目光模糊。
父亲叹口气:“我对不起你妈,那天没去给你妈扫墓,你弟弟考试没考好,你妈,不,你后母差点气死了,我在家里教育完小的,又要安慰老的,等把他们安顿好了,再要出门,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我真的对不起你妈,有时我想想,当初可能就不该结婚,又给你弄了个弟弟,你说你弟弟成绩不好,又是个男孩子,万一考不上大学,这将来能干什么呀,日子可怎么过啊。”
父亲一口气讲完,狠狠喘了口气:“要是我没再婚,就你一个孩子,你过得肯定要比现在舒服。”
崔铭生使劲咽了几口口水,清咳一声道:“爸,我现在挺好的啊,你不一直说我是你的骄傲么,小弟学习不好,不代表其它方面都差啊,他长得高高大大的,又会打网球,不是还在省里的网球比赛中获过奖么,说不定将来能当网球教练呢,现在小孩子的培训班很赚钱的,你就别太担心了。”
“就属你最会说话,这养小孩就跟养狗一样,养的第一条狗太优秀了,以后不管再养什么狗,再名贵的狗看了也不顺眼。”
崔铭生扑哧笑了,崔槿也笑了。
崔铭生的笑中含着酸楚,家里的人都说遍了,父亲就是没提到周宁,也许父亲什么都是知道的,她细细揣摩了一遍,是的,父亲肯定都知道了。
短暂的沉默,崔铭生隐晦地道:“爸,儿孙自有儿孙福,不是说有稳定工作的就一定比打零工的幸福,也不是说结婚的就一定比没结婚的过得好,现在的时代和以前不同了,现在的年轻人更在意个人的追求,年轻时不追求,以后就更难了。”
这是崔铭生的真实想法,不管父亲听不听得懂,她都希望父亲能有个准备,虽然给她两个选择:委屈自己,仍佯装幸福美满,或者是遵从本心,走一步算一步,只要不被戳穿,她还是会选择前者。
但苦难的诡计多端即在于你以为你勇往无前就可以克服,可到头来还是无能无力,还要心服口服对苦难说一个“服气”。
崔槿意味深长地附和道:“是啊,尽人事听天命吧,别太强求。”
“别太强求”,崔铭生默念着,周宁答应回来一趟,不过他早晚要回来的,他不回来,这婚也没法离。
从昏黄的路灯走到医院门前的日光灯处,她扭头看到父亲头上白发许许,背佝偻着,明明就是个小老头了。做子女的往往意识不到父母的变老,直到发现陪伴他走了很长一段路的人,一下子就成了坐公交车时会有人让座的那种老人,才感慨原来和父母的情分已经延续这么多年了。
她的父亲还能在这世上幸福地活多久呢,崔铭生的胸口一阵痛。
到了病房,周安来了,不用猜,是周宁给她打的电话。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带了她的小男友,他们拎来的大包小包的东西堆满了一面墙的墙底。她的小男友长得真的是奇俊无比,那张脸完美到能抗住满病房的人三百六十度的审视,他也非常有礼貌,从崔槿手里接过饭菜,挨着给大家分发,双手递给周安的母亲:“伯母,您吃饭。”
周安的母亲从鬼门关里逃过一劫,整个人的精气神被抽去了一层,倒温和地接过来,道了声谢。
周安的父亲依然板着脸,但饭也是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