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莱狄心中一紧,对方的下一波攻势已到了;而且,这攻势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伴随呼啸声,从石廊中疾射出了一个黑影,像半空舒展开的章鱼触足,又像蓦然绽放的大花,正好当头笼住了门口不远的梦生族长。
“怎么——”
他才吐出两个字,那黑影就咬住了他的肩膀和后背。米莱狄这下看清楚了,原来是一只由细长金属爪构成的“蜘蛛”,身后还绷着一根绳索;它的爪子深深扎入梦生族长的衣服里,将他攥住了。
“回——”
梦生族长的“事”字压根没说出口,就变成了“啊”一声惊呼。当他被猛然拽倒、一路向后拖去的时候,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不住叫道:“快拉住我!快!”
几个梦生族人全慌了,纷纷往他身上抓去,可是机关拖人的速度哪里是他们两条腿能比的,都接连扑了个空;梦生族长被盲拽着,还撞了一下墙,才被拉进了石廊里,惊叫声早已变成了痛呼和怒骂,震得石廊里嗡嗡直响。
“他们犯规了,”一个梦生族人急忙喊道,“不允许肢体冲突——”
机关就是试炼赛提供的,这肯定不算肢体冲突。
米莱狄都不需要听工作人员的判断,抓起“伸展臂”机关,在梦生族长被拖入石廊的同一时间,拔腿冲向了门口。
等她往石廊中一瞥时,登时松了口气:她的运气还算不错,那个发射金属爪、抓住梦生族长的人,此刻正遥遥站在石廊里,正是栗唯——肯定是因为机关绳索长度不够,他才冒险站在石廊里抓人。
这真是万幸;要是绳索够长、栗唯毋需进入走廊,她可就只能看着梦生族长被拖走,而没有一点办法了。
此时栗唯双臂之间张开了一把弓似的机关,吐出的绳索正在不断往回卷,把一路痛骂的梦生族长越拖越近。
“跟上我!”米莱狄回头吼了一声,来不及看身后的人跟上没有,就一头冲入走廊。
只要接下来几秒钟,他能站住不动,同样一种亏他就要吃两次了。
她心中一哂,将伸展臂往地上一墩,机关顿时活了,金属长臂迅速一节节展开,转眼就穿过了走廊,笔直袭向了栗唯的小腿——当他一惊、低下头时,套环张嘴咬住了他的脚腕,“咔”地合拢了。
恰好这个时候,从米莱狄身后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她立刻回头叫道:“都来按住机关,他的力量大,别让他把机关拽走了!”
急急赶来的几个选手,连忙七手八脚地把自己的重量压在了机关上;同一时间,梦生族长的羽毛也被栗唯泄愤似的一把扯了下来。
吸着肚子、紧贴走廊墙壁的工作人员之一,顿时叫道:“羽毛被夺,你被外塔抓住了!”
只不过,栗唯得了胜,却回不去了。他一条腿被伸展臂高高举了起来,几次使劲,虽然拽得远处己塔选手们东摔西倒,被他拖着滑出去好几步,他离大本营却还远得很。
很快,另一句通告响起来了:“栗唯选手逗留超时了!”
米莱狄立刻吩咐道:“收机关,赶紧回去。”
再不回去,他们也要超时了。
没想到他们这一掉头,却迎面遇上了那个棕皮肤选手——更令人惊奇的是,他一个人把己塔阵营搅成一锅粥之后,颈后的羽毛居然还在。
一方急着回家,一方急着脱身,都不愿在走廊上发生冲突,结果他们一边眼馋着对方的羽毛,一边用手按住自己的羽毛,从彼此旁边擦身而过。
直到这时,双方才腾出工夫,该提问的提问、该陈述的陈述。
“我们只能获得一个真实回答,”米莱狄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扛起了指挥一务,对众人说道:“所以它一定得能够排除最多的人才行。”
这样一来,该问什么就很明显了。
米莱狄提出的问题是,“国王是男性吗?”
看了一眼工作人员,那外塔选手不情不愿地答道:“……否。”
己塔众选手顿时发出了一阵欢呼——他们一口气排除了八个人!
“答案真实,”工作人员点了点头,将羽毛重新绑在他的后领上,又对围成一圈的米莱狄等人说道:“请你们让一让。任何一个被拔了羽毛的人,按规则都要先回一次自己的大本营。不然你们把他堵在同一个地方抓了放放了抓,岂不是有失公平?”
会期家弟弟很遗憾地“唉”了一声。
“栗唯选手因为在走廊上逗留超时,他还欠你们一句真实陈述。”工作人员说着,招呼着栗唯走进己塔阵营——后者走进来时,阴沉着一张脸,看也不肯看米莱狄一眼。“请进行你的陈述,记住,必须与国王有关。”
栗唯唇边浮起了一丝冷笑。“好,你们仔细听着吧。我们的国王不喜欢吃酸。”
连工作人员都是一愣。
“这不是胡闹吗,”会期族长怒道,“谁在乎他们国王喜欢吃什么?”
“但确实是与国王有关的信息,算合格。”工作人员说,“我去确认一下真实性……”
“不必了,肯定是真的。”米莱狄不愿意浪费时间,对众人解释说:“他们的计策,恐怕就是用真实信息作出无用陈述,钻规则的漏洞。”
她对工作人员吩咐道:“请你让我们的梦生族长回来吧。”
工作人员看了栗唯两眼,又看了米莱狄两眼,好像等什么没等来,这才点了点头:“我这就带他回来。栗唯选手,你现在走吗?”
米莱狄微微抬起了一侧眉毛。什么意思?难道栗唯不走也行?刚才那个被拔了羽毛的,就直接被护送走了,并没有被这样问过。
“当然,”栗唯沉着脸说。
米莱狄皱着眉头,抬脚就跟了上去。那工作人员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在走近石廊口的时候,她停下了脚。
“我生在高塔家,却不代表我就应该忠于茶罗斯。更不代表我们就是他可以消耗的资源。”她盯着从面前走过的栗唯,说:“告诉罗更,准备好离开族长府吧。”
话一说完,她转身回了大厅。
梦生族长回来时,羽毛装好了,人却又狼狈又窘迫,身上灰扑扑地尽是道子,额头还撞出了一块红。
当几个梦生族人围上去的时候,西涯度轻轻地走近米莱狄身边。
“你建议让族长防守,是希望他们能被抓吧。”
这的确是她的一个期待:毕竟被抓的族长,就等于被罗更得罪了。
米莱狄口上却说:“你误会我了,我还以为罗更看在族长面子上,不会对他们动手呢。你应该去教训对面。”
西涯度似乎没听见一样,面色丝毫不动。“我不喜欢你。”
“我知道。”
“你不好奇为什么吗?”
米莱狄很配合:“为什么?”
西涯度终于转过了那一双铁灰色的眼睛。它们看起来是那么空,好像是灰雾浮在虚无里,令人担心自己的神魂都会跌进去。
“一个人为母亲复仇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
他慢慢地说,好像没有察觉到,这一句话就让米莱狄身体僵直了。“向海都指挥官上告,找报社寻求公道,哪怕是寻机刺杀……我都认为是正常的。可是,很有趣,你选择了一条充满野心气味的复仇之路。这一点,让我很不喜欢。”
米莱狄此时已经重新镇静下来了。
她微微抬高下巴,挺直了后背。
天光落在她肩上,被映亮的灰尘浮在她脚下,她向前伸出一只手,在空气里张开,虚虚握住。
一根无形的权杖。
“那你最好趁早习惯一下。”她微笑着说,“因为我要让茶罗斯拥有的一切,都换上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