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解围的包围圈,留下了一个半人多高的圆饼状死人堆,江十一在死人堆上步履蹒跚地前行着。他不忍心低头去看脚下的惨状,只是每一步都踩在同僚柔软的躯体上,冰雪尚未能使死去的躯体僵硬,可想而知这些尸体有些甚至还带着余温。
突然一个踉跄,他踩了个空,右脚陷进了尸体间的缝隙中,整个人便摔倒在死人堆上。他正好摔在一个刚死没多久的战友的尸体上,这人的脸早已经被踩得面目全非,鼻骨完全变形,颧骨直接被踩塌了,双眼凹了进去并充满血色。
哪怕同样是被踩死,这都是最惨烈的死法,如果他非得选一种的话,至少不应该是脸朝上,可最残酷的是连死法都由不得他选。江十一突然理解了戴矮子曾经说过的话,当见识过足够多的死亡时,便能知道对死法的挑剔实际上是某种得之不易的特权。
此生难寻一好死,唯恐阳寿负壮怀。
这种无关紧要的胡思乱想出现在这种时候实在是离了大谱,因为这场仗还没打完,谁也不能保证江十一不会步脚下这些战友的后尘。他缓缓爬起身,向远处望去,两支军队都已经彻底没了阵型与秩序,完全是纯靠个人战力和意志在与对方浴血厮杀。
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江十一才连滚带爬地从死人堆上走了下来,他迷茫地张望着四周的战况,突然意识到自己手里没有兵器。于是他四下搜寻,一条已经被冻僵的胳膊握着一把刀,胳膊的主人大半个身体都埋进了尸堆里。
江十一想捡起刀,却发现握住刀柄的手已经冻僵了,并且上面的血跟着地上的血一起结了冰,凝结成了一大块。用手根本无法把刀拆下来,江十一便用脚狠狠地踹了几下,终于把刀与僵硬的手分开了,僵硬的手掌被踹变形了,如果这人还活着肯定要破口大骂。
“对不住了,兄弟。”
江十一对死人表示诚挚的歉意,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他或许应该再祭拜一下战友的亡灵。他捡起刀,在混乱的战场中找到了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陈泌早就加入了战斗,他那身板和身手在任何战场都可以大放异彩。同时,江十一也想找找戴矮子,无奈那种极容易被埋没的身高在如此乱战中形同大海捞针,而戴矮子标志性的聒噪也被几万人的喊杀声给淹没了。
反正,江十一从未想过那个死矮子会死。
这时,一个矫健的身影映入了眼帘,从他的盔甲便能分辨出那人属于本军的高级军官,等再看到了那张充满威严的脸,江十一认出了此人——洪京将军。身为主帅的他亲自操刀战斗,身手不甚迅捷却招招老辣,在乱军丛中进退有度,稳中带骚。
军队的主将是最容易被敌方群起而攻之的,江十一连忙冲上去给洪京将军助阵,加入战斗。
狼赳的步兵部队开始节节败退,溃败的他们想逃,可溃兵的双腿根本不可能跑得过王子覆战马的四条腿,很快,狼赳的步兵部队崩溃了,成了一群任人宰割的羔羊。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此战胜券在握时,一个恐怖的吼声突然响彻整片蚺原,人类的嗓门绝无可能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那是什么......”
恐怖的吼声短暂地吸引了交战中双方的注意力,江十一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首先看到的是一个被抛在半空翻滚的人体,人体下面则是一个巨大的人形怪物。隔着这么远依然能够感受到那怪物无与伦比的巨大,强烈的压迫感乘着风雪向这边袭来,江十一一眼就认出了它。
白奴。
白奴正在疯狂肆虐王子覆的步兵部队,这种生物已经超越了人类的理解范围,尽管王子覆的步兵是精锐中的精锐,面对前所未有的未知也会瞬间被恐惧笼罩。严整的步兵方阵被白奴强行破坏,紧接着就是狼赳骑兵的穿插冲锋,致使王子覆的步兵部队迅速进入混乱,而混乱的步兵在骑兵面前根本就是任人宰割,更何况这时还有个恐怖的白奴。
连洪京将军与王子覆都有点不知所措了,他们停止了对狼赳溃兵的追击,目瞪口呆地远眺着白奴。而所谓狼赳的溃兵实际上也因为白奴的出现重新有了斗志,他们正在努力跑向白奴身边集结,抱向自己的大腿。
王子覆驾马来到洪京将军身边,江十一这才有幸一睹这个年轻将领的风姿卓越,如果说狼赳是画里走出来的,王子覆则是文章里走出来的,他能够满足人们对白袍骁将的一切幻想:
够帅,够飘逸,够勇猛。
“洪将军,看来谣传是真的,真的有白奴被带到了中原。”
“今日得见,着实震撼,这仗还能打嘛?公子,您下定夺吧,末将任由公子差遣。”
“打。我父王已经下了死命令,今日,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是!但是...这要怎么打?”
“杀白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