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秋云耍起了无赖,掏出仅有的几十块钱,店员被逼得没办法,又不敢得罪这个长相凶恶的人。正在这时,一个年轻女子站到了耿秋云身后,柔声道:“这位先生,安眠药吃多了的确不好……”
“老子用你管?!……”
“我管不着您,但我可以帮您。我身上有就有安眠药,要不,我都卖给您?”
眼前的女子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连衣裙,外面罩着一件米白色的开衫。她的头发蓬松莹润,柔软地披在肩膀上。
对耿秋云来说,这种级别的美女无异于仙女,他看直了眼,又不想承认,盯着地面看了半天。实际上他在看孟老师的马丁靴,他想不明白,初夏时节穿这样的鞋,不怕有汗臭味吗?
那位仙女正是孟老师,她冲着店员微微一笑,仿佛在说“我能搞定他”,便冲着耿秋云招招手,笑道:“咱们出去说吧,别耽误人家做生意。”
外面的阳光十分灿烂,耿秋云有些睁不开眼。孟老师在树荫里站定,问道:“请问,您是耿小庆的父亲吗?”
“你怎么知道?”
“你在这里徘徊好几天了,我问过门卫,他们说,你曾是……”
“我曾是幸福这一片唯一的杀人犯?”
孟老师不置可否,耿秋云却自嘲道:“没事,反正别人都这么说,我都习惯了。”
“一个人身上会有很多标签,别人怎么称呼你,我不在乎。对我来说,你唯一的标签就是耿小庆的父亲,是我学生的家长。”
耿秋云第一次直视孟老师的目光,她是仙女,但她的目光柔和平静,不像其他人看他那般,或是鄙视,或是畏惧。耿秋云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下来,这种轻松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孟老师不紧不慢地问道:“可以告诉我,您为什么想要买安眠药吗?”
“活着没意思,吃安眠药死没痛苦。”
“不,其实所有的死亡都是痛苦的。而且,活着为什么没意思?天这么蓝,阳光这么美好,你在监狱里能看到吗?”
“当然看不到……”
“那你现在看到了,是不是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耿秋云登时愣在了那里。
孟老师笑道:“耿爸爸,每个人活得都很累,我也不例外。实不相瞒,别看我风风火火的,但我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以前只能靠吃药才能睡一会儿。但是我现在完全戒掉了,我重新找回了健康,那些药我再也不需要了。”
“你那是遇到了神医……”
“还真不是,我只是遇到了一个人,他迫切地需要我,依赖我,所以我必须强大起来。其实有些事我完全不用做,但是我很喜欢他,他在治愈我,我愿意为他付出。就在这个过程中,我不知不觉康复了。”
……
这女的说了些啥呢?什么依赖,治愈,付出什么的……
作诗呢?背电影台词呢?
耿秋云听不懂她那种文艺范十足的表达,他一脸茫然。孟老师又笑了笑:“我只是想告诉您,人生总有风风雨雨,但也会充满希望。相信你的生命中也会出现那样一个人,彻底将你治愈。”
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耿秋云不停地摸着脑袋,心想,可别被她忽悠傻了。
“耿爸爸,您别整天在学校门口溜达了,其实您也不是真心想伤害耿小庆,是不是?如果您真有那个念头,那早就动手了,而不是犹豫这么多天。”
“……”
“即便如此,耿小庆还是对您有所忌惮,她马上就要高考了,您是否方便回避一下?如果可以,我愿意帮您介绍一份工作,您把电话号码给我吧!”
耿秋云全程都是稀里糊涂的,这个女老师到底是干嘛的?说起话来跟演电影似的。他留下了号码,但根本没抱希望,因为在他看来,孟老师不过是戏精上身,就会忽悠人而已。
那天晚上他喝了酒,想起白天遭受的屈辱,又想起孟老师对他的“捉弄”,他更加愤怒,趁着酒劲,想带耿小庆一起走。没想到老佟居然勇敢了一次,将他挡在了门外,没让他接近两个孩子。
跟老佟喝酒时,他又哭诉了自己不幸的遭遇,结果第二天一早,他居然接到了“昌和”造船厂的电话,让他去公司面试。
孟老师提前打过招呼了,面试也就是走个形式,人家客客气气地招待了他。就这样,他不仅顺利地找到了一份打杂的工作,还得以在集体宿舍得到一个床铺。这份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三餐全包,他再也不用为食宿发愁了。
这还真是天上掉的馅饼,而这一切都得益于孟老师。耿秋云找到了留下的电话号码,跟孟老师道了谢,孟老师却说:“您不用客气,记得我们的约定就好,您别为难耿小庆了。”
“……嗯,她是我闺女,我再恨她,也不会对她怎么着。”
“那就好,耿爸爸,记住我说的话,你可以为一个人努力活下去,就像我这样。”
“……”
好端端的,咋又开始矫情起来呢?
老耿稀里糊涂地答应了,说自己会好好生活,孟老师笑道:“你是父亲,你可以试着关心耿小庆啊。”
或许就是这几句话,唤醒了他那一丁点残存的父爱。尽管关心不成,但耿秋云一直对孟老师心存感激。可她居然死了?还是因为服用过量安眠药,引起了心脏麻痹?
耿秋云将这个谜团深藏在心底,他想起了孟老师说过的那些让人如坠云里雾里的话,一直喃喃自语:“不会啊,她明明说她早就把药戒了,她不想是撒谎的人啊!她怎么可能因为吃药引起心梗呢?”
“再说,她还说要为了一个人活下去,这也不会骗人吧?”
可这终究也是“闲事”,耿秋云并不是多高尚的人,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人离奇死亡,多一个也并不稀奇。
管她呢!爱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