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几若于另一个自己的阿父不语,何辅微微摇头。
“阿父根本就没有准备好,也根本没能看清形势,别说区区万人幼军,就算幼军扩军十万,就算这些全都交给阿父,就算陛下现在就让阿父成为大将军,阿父也不可能是大将军!”
“至于为什么……阿父什么时候想了明白,什么时候才有资格成为我朝大将军。”
何进、蔡邕皆是一愣,何辅却没了谈论的兴致,怀里的小表弟已经合眼睡着了,唯恐冻到了刘辩,何辅抱着他起身走向自己的东阁小院。
蔡邕刚要起身追问,何进猛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微微摇头。
“伯喈还是莫要去了,我最是清楚小痴的性子,他不想再说时,你就是再如何逼迫、询问,他也还是不会多说一句!”
想了想这些年与何辅的相处,蔡邕刚要点头认同,却又很是怪异看着何进,一脸的不解。
“小痴如此贬损遂高,遂高你怎么没恼怒?”
看着蔡邕一脸怪异,何进张了张嘴想要恼怒,又一脸苦涩……
“唉……”
“不恼怒……”
“如何不恼怒?又能如何恼怒?小痴说的那些什么将之八德,什么五善四欲、将之五危、五慎四德、四机十过的,我是一个也没听说过,又如何恼怒训斥?”
何进一脸的悲苦,蔡邕咂巴几下嘴角,又很无奈摇头,确实如此,小混蛋太过可恶,偏偏又无法辩驳,想恼怒都没法子恼怒。
蔡邕苦笑不已,何进却将他拉住。
“伯喈也算是小痴的先生,你我两家就算是世交了,小痴今日胡言乱语,还请……还请伯喈兄莫要与他人言及。”
蔡邕一愣,随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苦笑点头。
“遂高今时还只是洛阳府尹,还没坐到大将军的位子,有些事情自然是没法子得知的。当然了,蔡某也不是个多言之人,这点还请遂高放心。”
何进知道蔡邕是真正的君子,对他的话语还是相信的,可一想到何辅,脑袋就是一阵疼痛,也不由苦笑叹息。
“伯喈乃世之君子,自是不会损及他人声誉,只是小痴……还请伯喈能够多多劝解、教导一二,总是这么下去也是不成啊?”
“唉……”
“伯喈你是不知,不知小痴究竟有多么浑,两三岁时,他把邻居娃娃打哭了,我不过就揍了他一下,结果他就离家出走,偷偷爬上了人家大车,差点让他跑到了临近的西卾县,为了这事,阿父拿着刀满城追杀我,后背挨了一刀才算作罢。”
何进唯恐蔡邕不信,竟当众脱了上身衣物,亮出背后一尺多长的伤疤,看的蔡邕又是好气又是心惊。
“唉……”
“小痴怪我,怪我卖了宛城的店铺,怪我卖了他阿娘陪嫁的田地……确实!那个时候我是需要些钱财,可也没沦落到了要卖店铺、卖田地的地步……”
“唉……”
“小痴这孩子被我阿父惯坏了,打小比他人高大壮硕,偏偏性子又暴躁好斗……我也不骗伯喈你,我不敢说整个南阳郡,但在宛城,那就没人不知道暴虎名声的!”
“光武帝时,云台二十八将,有九人是南阳郡人,伯喈就当知南阳人暴躁好斗,而小痴却在宛城闯出个‘暴虎’名头,伯喈就当知小痴是如何的混账胡为!”
“唉……”
何进又是一脸的苦涩、无奈……
“若不是小痴与一帮板楯蛮半夜闯入太守张忠家中,若不是浑小子差点把张太守的儿子张彪沉塘了,我至于卖店铺卖田地吗?”
蔡邕心下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小痴十岁时入洛阳,越骑营大将十好几,愣是没人能打的过他,伯喈就该知道小痴的本事,就该知道他究竟与人打了多少次架!”
“太守张忠是董太后的亲外甥,为了个女人,小痴与一帮板楯蛮半夜闯入太守府中,不仅把那张彪绑了,更是把张太守打成重伤,虽说浑小子也有些手段,张太守吃了偌大的亏,不仅把抢了的女人送还,更是赔了五百万钱……不过我查过了,张太守说是五百万钱,实际上只有百万钱。”
蔡邕一阵无语,心下却暗暗吃惊,半夜翻墙而入,而且还是太守府,这已经不能仅仅用“贼人”两字形容,偏偏这还只是十岁娃娃做的事情,而这就有些恐怖了。
蔡邕浑身一个激灵,突然间想到刚刚感受过的浓烈杀意……
“小痴……小痴绝对杀过人……”
何进好像没有察觉到蔡邕的异样,满嘴的苦涩。
“小痴的胆子太大,大到让人害怕地步,也不怕伯喈笑话,我是怕小痴的,寻常孩子第一次宰杀猪羊,都是害怕的!胆子小点都能吓哭了,可小痴还是三四岁娃娃时,阿父让他杀猪,他连眨眼都无,走到捆绑着的猪前,只一刀就割开了猪的咽喉……”
“很是平静,平静的让人害怕……”
“年龄越大,胆子越大,南阳临近荆州蛮、板楯蛮,善战好斗者无数,偏偏这小子就不知畏惧是何物,十岁娃娃就敢夜闯太守府!就敢绑了太守的儿子!”
“伯喈你说!我能怎么办?除了卖了店铺、田地,只能把浑小子放在身前看着。”
“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办?”
说到此处,何进满嘴的苦涩、无奈,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打小与屁大娃娃打架殴斗也就罢了,可这都敢夜闯太守府邸了,谁又能知道日后会惹出多大的祸端来?
蔡邕与何辅相处了数年,犹豫许久……
“小痴虽然有些胡闹,却也从未听闻他欺辱过他人,遂高,你……你是不是弄错了?”
“伯喈兄你……唉……太后都当面提及了此事,又怎会错了?”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何进就是满满的苦涩、无奈……
“原本我并不知道小痴绑了那张彪,宛城也从未有人流传此等惊天之事,若非太后当面提及,我又怎能知晓小痴私下里做的事情?”
……
听了何进满肚子的委屈、牢骚,蔡邕几若听了一个荒诞故事,他从未想到过,当年见到的十岁娃娃竟敢夜半闯入太守府中,更未想过十余岁娃娃敢杀人,而且他感受到的浓重血腥,也绝对不是仅仅杀一两个人可以养出的浓重血腥。
蔡邕不敢相信,又不满不信,神情恍惚的他甚至都不知是如何走入的东阁小院……
走入庭院时,正见到何辅坐在庭院内葡萄架下,好像知道他一定会前来,石桌对面一张椅凳,一沙壶,两茶盏。
见到这一幕,蔡邕心下叹息,默默走到石桌前坐下,看着他来回捣鼓着茶水,嗅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茶香……
“茶乃君子。”
“时人不懂茶,或许也只有小痴的先生懂得茶中君子,才会费尽心机弄了这些茶具……”
“先生请……”
何辅伸手示意,蔡邕默默拿起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