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在江畋回程的一路上,就不断接到来自长安方面的传讯。有来自西京分部的辛公平之手的内部通报,也有来自令狐小慕和初雨相关渠道的市井见闻,更有裴氏为首宗藩院的官方消息。
但是基本都归结到了一件事情上,就是坐镇西京多年的那位“监守殿下”。就在江畋离开关中南下的第二天,大内就传出消息称,他的伤情因为情绪激动之下恶化了。结果就一病不起没法视事了。
于此,如今已经遵从了太医院的建议,从西内(皇城大内/太极宫)搬到了骊山温泉宫,去进行下一步的调养和恢复。然而但这并不是事情的结束,而是另一场风波和一系列后续事态的开端。
随后,在此事上一直没有表态的御史台台院,突然间就有多名资深御史联名上书;弹劾监守殿下所属郑王府的侧近、内臣和侍卫,以及西京监守所辖的诸多幕僚官属,玩忽职守以至殿下几为戗害。
因此,这组弹章一出就像是捅开了马蜂窝,而在朝堂上造成了轩然大波。数日后在朝野内外一片众说纷纭和物议纷扰下,达成了一个相对一致的基本态度,就是对西京监守和郑王府所属进行审查。
然而,这一审查似乎就审查出了,不少被按葫芦起瓢的陈年积弊和其他问题来。虽然在官面上没有任何结论,但是长安城里围绕此事的谣言和传闻,却一阵紧结过一阵,传的有板有眼、活灵活现。
然后,昔日德高望重的郑王傅之子,也是王府三长(国令、大农、国尉)之一国尉房文直;在家饮酒过量失火烧死自己。紧接着帐内府典军、副典军,先被夺职然后流徙六千里,发往南平府充边。
紧接着,作为郑王的傅姆(家庭教师),出身宫中资深女官之长的李充仪;以房帏不肃之故被请旨中宫赐死。其他监守司和往复相关的内臣、近侍、属官和幕僚,也被大批的撤换或是另掉他处。
甚至因为早年的某些渊源,连带现任宗正卿曹王府上不免都受了波及,此刻正闭门在家学起了鸵鸟,谢绝一切公开的访客。但是作为监守殿下/郑王本身,却是已经无力也无法处理这些是非纷纷了。
因为据称太医们不能确定具体恢复期限。因此,在西京监守职责暂时空出来之后;将会由来自东都方面随驾的某位亲王,也是天子宠近的另一位皇弟,正当年富力强少壮之年的韩王李霁暂代其责。
也可以说,这位前监守殿下/郑王,在官面上的大部分势力,已然被外朝物议汹汹之下;被以追算失职的情由给废除掉了。而在私底下因为刻意保持距离和划清界限,所造成的潜在损失还不知多少。
毕竟,作为长期驻留东都的大唐天子,某种意义上互为表里的代理人;他这些年在西京深植下来的财富、人脉、势力和其他影响、资源;可是不容小觑的。要放在往常光景,也不是随便可以调查。
或者说,这些皇家宗室内部,有一些藏污纳垢的勾当,也是在正常不过了。但是,现如今既然外朝的大佬们,决心要梳理和整顿好内部问题;正好又有这个整肃的由头,那借题发挥也再正常不过。
江畋甚至还有所猜想,也许在调查过程中,还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的问题和疑点所在。毕竟自己揪出来的线索那么明显,可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按捺的下去。但也许是天子同母弟的宗室身份发挥作用。
就像是后世那些进了秦城监狱的国字辈,能够公诸于众的罪名,也不过是栽在女人身上的作风问题,或是金堂玉马式的经济问题。作为封建帝王权威外延的一部分,是不能受到公开审判和质疑的。
所以么,就只能籍故剪除了充当他助力的羽翼、党徒;然后以病情加重调养生体为由,变相保护式的淡出朝堂和大众视野当中。不过江畋对此也没有多少遗憾,因为正主儿早就被他亲手埋葬了。
因此,这一次迟迟到来的风波,也不过是在社会法理层面上;将其再变相杀死了一遍而已。事实上,如今正在骊山温泉宫接受调养的“监守殿下”,也许要面对的是余生再也没法重见天日的下场。
毕竟,如果是真正大唐天子的同母胞弟,那或许还有争取和挽回一二的余地;但如果只是个为了保持天家最后一点体面的需要,摆在台面上用以掩人耳目的存在,那能够混吃等死到老都是幸运的。
相比之下,江畋更在意的是背后引申出来另一件事情。因为当初在禁苑一路追杀到那座废庄中,监守殿下临死前的只言片语还仿若昨日。他始终只承认是当年之事的居中协同和现场遮掩的善后者。
这也意味着,当时还有其他的参与和合作者,至少在权势和背景上不差他多少,的个别或是若干存在。只可惜当时情势所急之下,没法再当场试探出更多的内情来,他就要顺着废庄密道逃之夭夭。
现在,随着这位站在台面上的监守殿下,在政治生态中的迅速退位;显然也触动到了某种幕后的存在。因此,才针对“夜游神”这个昙花一现的马甲,毫不犹豫采取了反制措施,将其构陷污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