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士兵好奇地从药箱里拿起了怪模怪样的银质助产钳,“这个又是什么?”
“别乱动。”
领头的军士皱眉呵斥了手下一句,“不是钢铁甲胄、弓弩部件或者烟花爆竹燃料等违禁品的,就可以放行。后面的队伍还等着呢。”
“是,校尉!”
年轻士兵吓得一激灵,连忙将助产钳小心翼翼地放回药箱,后退半步让李昂和柴翠翘通过。
还挺严格。
李昂和柴翠翘迈步走过城门,在经过城门的一瞬间,隐隐有种雨水淋过浑身的错觉。
“嗯?”
李昂抬头望向城洞上方,只看见黑压压的厚重砖石。
长安的城防体系,似乎并不是只有守城士兵和镇抚司猎犬....
“千百家如围棋盘,十二街似种菜洼...”
在乌十七的讲解声中,众学子们正式踏入了天下第一雄城。
长安城就像一座巨大无比的棋盘,南北、东西一条条笔直而宽广的街道,将城市划分为上百块长方形区域,
每个区域都围着围墙,里面是房屋建筑物,从而形成一个独立的居住社区,也就是“一百零八坊”的“坊”。
站在明德门入口处,左手边是永阳坊、昭行坊、大安坊,正前方最远处就是皇城的朱雀门,而右手边则是通济坊与曲池坊。
“曲池坊的再右边,就是长安两大游览区域之一的曲江池了。”
乌十七走在队伍最前边介绍道:“每逢春秋风和日丽的时节,城内居民争游曲江池,所谓‘彩幄翠帱,匝于堤岸,鲜车健马,比肩击毂’,
士家大族偕同家眷出游,在游玩时,也会注意过往的优秀少年,为待字闺中的女儿寻觅对象。
斜阳怪得长安动,陌上分飞万马蹄...”
乌十七口齿伶俐,吐字清晰,这段话明显已经对每年各路学子念过了很多遍。
在他的带领下,洢州、宣州、襄州等州府的学子,先去曲江池边逛了一圈,然后绕青龙坊,向北而行。
沿途众人见到了大量不同肤色、瞳色的胡人,以及风格截然不同的寺庙。
佛寺、袄祠、道观、波斯寺等寺庙,和谐无比地共处于一座坊市之中,不断有颂唱声、祷告声传出,还有浓郁的熏香气息。
不管是乌十七还是各地州府的学子,对此都见怪不怪,位于西荆西北太皞山的昊天道门,是天下各国共同信仰的宗教,
但在昊天道门之下,仍允许各教派发展——只要他们遵从昊天教义,认同昊天主宰天地万物,认可各教派的圣贤只是昊天派往人间的使者。
昊天不是拥有独立意志的某个人或者某个神,
昊天主宰一切,掌握一切,凡人无法理解也永远不可能理解,只需要去信仰,感激昊天带来的一切。
这几乎是所有虞人,乃至天下人的共识,数千年以来都是如此,逐渐也就没人再问这其中的原因。
正是在这种条件约束下,佛寺、袄祠、波斯寺等寺庙才能和谐共处——至少在表面上和谐共处。
那些教徒出门打水时,见到了都会微笑着相互问候,你合掌我作揖,
但一转过脸来就面无表情,默默加快脚步。
乌十七领着好奇的众人,越过了靖恭坊的袄祠,来到了东市。
这里是全长安乃至全天下最大的集中市场,数不清的店铺,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的商品,天南地北不同口音的高声叫卖,摩肩接踵的人群。
“各位学子站得稍微靠拢一些,虽然长安治安良好,但东市胡人众多,难免鱼龙混杂,要是东西被人顺走就不好了。”
乌十七带着隔周学子们,在东市边缘一转而过,没有正式走进去,让不少学子们颇为失望。
他们倒不是因为没见到那些种类繁多的奢侈品,或者各色美食而失望,
而是因为错过了在酒肆门口捧着酒的胡姬。
那些金发碧眼高鼻梁的胡人女子,穿着优雅服饰,用正宗的长安口音,捧着酒招揽顾客,引得学子们频频侧目。
“为底胡姬酒,长来白鼻騧,摘莲抛水上,郎意在浮花。”
乌十七笑道:“这些胡人开的酒肆,主卖葡萄酒,本朝诗仙、剑仙李太白就最喜欢厮混其中。”
“何处可为别,长安青绮门。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
宋绍元不暇思索,念出了李太白的《送裴十八图南归嵩山二首》。
“正是,士子高才。”
乌十七稍显惊讶地点了点头,介绍道:“不过,长安有着出入酒肆、需给小费的世风,面对胡姬的时候,给的小费往往会更多一些——不能让人看轻嘛。
因此,只有贵族少年才会不断光顾胡姬招手侍酒的酒肆。”
“她们也是群可怜人。”
和心驰神往的士子们不同,站在女学子中间的纪玲琅眉头微皱,叹息道:“要远赴异国他乡,在酒肆强欢作笑。”
“谁不是呢...”
乌十七眼眸中的落寞一闪即逝,眨眼间就恢复了专业导游的姿态,笑着说道:“各位请跟我来,东市西边就是平康坊了...”
士子们眼眸一亮,在女同学的鄙夷目光中默默加快脚步,纪玲琅无奈地叹了口气,为同乡学子们的诚实而无奈。
她转过视线,却看见李昂和柴翠翘走在人群最后方,没看向平康坊,而是站在一座建筑物前张望。
洢州人总算还有个靠谱的。
纪玲琅笑着问道:“日升,你在看什么?”
“啊?”
李昂转过头来,随意回答道:“我在看这里面的病坊。”
病坊,或者说悲田病坊,是这个时代最接近于医院这一概念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