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郡,江陵县。清晨时分,云梦泽畔下起了绵绵细雨,雨水将地面打湿,也使得酷暑暂时消退。此时的南郡郡府门前,聚集着数以千计的士庶,这些都是闲的没事,从周边县镇跑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无他,那一群霍活儿了南郡数千亩稻田的‘罪犯’,终于在郡兵的持续围剿下,被捉拿归案了。嗯,其实就是一群在山林和平原之间,反复横跳的大象。万物皆有灵。当郡兵们拿着床弩准备射杀它们的时候,领头的大象抢在郡兵到来之前,就带着象群溜回了山里。当郡兵们埋伏起来的时候,大象们从另外一个方向再次溜达出来,一晚上的功夫,就毁掉了近千亩的稻田……所以,在几名老猎户指点下,四面出击的郡兵利用陷坑和诱饵,将这伙‘罪大恶极’的家伙或射杀,或驱逐,并且将抓到的活口,送到了郡城示众。此刻蒙毅站在郡府门前,心中有些犯难。出现在他面前,是四头被铁链锁住,虽然有些胆怯和愤怒,但依然用鼻子卷起吃瓜群众投喂的食物往嘴里塞的小象。要是按照蒙毅最初的想法,自然是吃粮还肉,斩杀以后在集市上按照皮、肉、筋、骨等分类卖掉,用来补偿受灾的黔首。但此刻看着这些小象,他心中出现了另外一个想法。蒙毅歪着脑袋,看了看身边的郡丞熊阙,发现对方正在聆听郡兵汇报,并且安排工师,将得到的象牙象皮等物入库。蒙毅等了片刻,开口问道:“熊郡丞,你听说过‘想象’这个词吗?”熊阙摇了摇头,他虽然是屈原的直系后人,但因为家道中落,家中藏书早就被祖辈拿去换粮食了,所以不知道各种典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蒙毅说道:“相传在商朝时期,中原也是有大象存在的,商人甚至掌握着训象之法,驱使大象如耕牛般在田间劳作!”“到了后来,商朝灭亡之后,训象之法失传,不知怎么的,大象也从中原绝迹,所以后人只知道有大象这种野兽存在,但却不知道大象究竟长得什么样子!”“于是,就有了‘想象’这个词!”熊阙点点头,开始拍起马屁:“蒙郡守博闻强记,熊阙拜服!”说完,他有些好奇的问道:“莫非郡守是想要效法商人,驯服大象,也用来耕田?”马屁拍的挺爽,就是脑子不怎么样……蒙毅摇了摇头,笑着说道:“非也非也!如果吾等将此物献给陛下,想来会得到不少赏赐吧?”“到时候你我得到陛下嘉奖,然后再将赏赐分给受灾的黔首,岂不美哉!”熊阙眼睛转了转,带着几分兴奋的说道:“蒙郡守果然、果然……”他果然了几句,没有想好该如何拍个新颖的马屁,于是话头一转:“远水不解近渴,不如我们先从府库中拿些钱财,分给黔首,然后再用陛下的赏赐,来填补府库。蒙郡守觉得这样如何?”蒙毅微笑颔首以示赞同:“就照此办理。”“不过我曾听闻,据说被象群祸害了的几千亩田,其主人是一个名叫熊启的黔首,如果本郡守没有记错的话,此人正是熊郡丞的胞弟。”在这个飘着零星小雨,很是凉爽的清晨,熊阙额头瞬间出现了一层冷汗。他张了张嘴,最后却仿佛哑巴了一般,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蒙毅嘴角扬起神秘的微笑:“熊郡丞若是见到他的时候,记得让他将漏掉的赋税补齐!损公肥私之事,只可有一、不可有二!秦法昭昭,
哪一条都能要人颈上人头!”…………黄河之南,函谷关。一辆刷着黑漆,上面布满泥点的马车停在关前,排队接受守关士兵的检查。车门打开,一个头发花白,身穿葛衣、头戴儒冠的老者走下。“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他嘴里轻声念叨着,走到路边,正要撩起衣服,放空身心的时候,一个眼尖的秦卒大喝一声:“有敢随地便溺者,罚一盾,城旦三月!”不止是这个老者,就连一旁几个做同样姿势的男子齐齐愣住,用力收紧下身,将马上就要如滔滔江水般奔涌而出的东西憋了回去。俄顷,一名百将带着几名士兵走了过来,语态傲慢的说道:“验、传?”老者嘿嘿一笑,从怀中摸出一块帛布递了过去。“此为何物?”“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百将看着帛布末端,那殷红如血的印章,顿时汗流浃背。受命于天, 既寿永昌!他眼前的这个老者,正是接到沧海拾遗令,重新返回咸阳做儒学博士的伏胜。其实他最早的时候是不愿意再回咸阳城,秦国这趟浑水的。但和沧海拾遗令同时到达的,还有孔鲋亲笔书写的一封书信。信上说皇帝准备重新刊印百家典籍,所以现在,是儒学能否兴盛的关键时刻!伏胜虽毅然应允,但却假借身体不适,拖延了一段时间,重新将家中夹壁再次加固,然后孤身一人踏上了前往咸阳城的道路。无他,秦庭狡诈,出尔反尔不是一次两次了。谁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圈套!伏胜的打算是,先到咸阳城探探虚实,万一事情真如孔鲋所说,反正他对于家中藏书尽数倒背如流,大不了花点时间重新默写出来就是。要是万一是个圈套,大不了就把这一百多斤送给秦皇了,只要家中藏书还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世上的理想有两种,一种是自己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另一种是理想通过自己得以实现,纵然失去了自己的生命……伏胜接过百将毕恭毕敬递回来的帛布,虽然他对于此人的前倨后恭有些不屑,但还是微笑行礼道:“此地不允许随地便溺……”不等伏胜说完,那个百将陪着笑脸说道:“先生请往前走,进关城左转,墙角就是公厕……”他想了想,转头看着身边的一个士兵:“就是你,带先生去公厕,记得给看门的说,不要收费了啊!”“公厕?收费?”伏胜念叨着这两个名词,满脸疑惑,亦步亦趋的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