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没有经过我的同意。”老人似乎有些怒意,他仍然认为自己是这个家里的最高领袖,所有一切都是他发号施令。
“我的人生在我自己手里,没有必要经过谁的同意。”陆喻淡淡的说道。
老人的身形已经很佝偻了,就像老林里扭曲的松树。
陆喻刻意坐直了身子,他的椅子很矮,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比仅仅只有一米六的老人高了一头。
“你这样,你这样是去给外国人擦屁股。”老人憋了半天,咬着牙说道。
“现在早已经不是过去了,”陆喻露出有些鄙夷的神色:“我们中国很强大,我去是为了体验另一种人生,我和他们是平等的,不存在谁给谁擦屁股。”
正午的太阳永远比苟延残喘在地平线的落日更耀眼,陆喻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就像深海。
老人沉默着,他那双充满灰翳的眼睛看向这个早已跳出他掌控的年轻男人。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像是叹息,又像是在缅怀什么。
“您这样可不像是践行。”陆喻笑眯眯的说道。
“你长大了。”老人哑着嗓子说道。
“很久以前就长大了。”陆喻望向那显得有些拥挤的房间,房间游弋着灰尘,就像光的碎末。
时间并没有给这间小屋带来多少改变,坏了的空调依然挂在客厅,报纸依然铺在电视上面,那老旧的藤椅还是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一切东西都没有变,只是人变了。
“什么时候走?”老人问道。
“很快。”
“去多久。”
“四五年。”
“很久了啊。”老人忽然沉默起来,他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了,还有多少个四五年呢?
他终于开始认真打量起这个年轻男人,或许,这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陆喻。”他轻声说道:“我的孙子。”
“我在。”陆喻点了点头。
人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的衰老呢?或许对于老人来说,就是现在,他居然在思考自己能不能撑过这四五年。
老人有些恍惚了,好像在很多年以前,他还是那个跟在他后面叫着“爷爷爷爷”的小男孩,那时候的小男孩总是怯生生的,他也会跟小男孩开玩笑说爷爷属老虎的,所以是只大老虎。
他也会教小男孩写毛笔字,尽管他用拿铅笔的姿势拿毛笔,他会写的第一个毛笔字就是“爷爷。”
出于掌控欲,陆喻刚出生的时候他每天也会抽时间教他说话,尽管是刻意的教导,陆喻会说的第一个词也是“爷爷”。
他掌控了这个男人不短的人生。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亲儿子要结婚,他不会在陆喻家里那种条件下索要工资,也不会在寒冬腊月把他们赶出去,更不会收走那对新人全部的礼金扬长而去,留下无力支付的小夫妻呆滞在酒店柜台。
如果不是因为亲孙子的降生,或许他还会耐心教导陆喻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