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刚过,又一场瓢泼大雨匆匆落下,屋外的风雨交加之音并没有影响到太多人,除了仍在在外头劳碌奔波的苦命人。
亥时一刻,罗淮裹挟一身水汽进了屋里,并把温意交代的东西给带了回来。
他脱了衣袍,盘腿坐在小榻上,正在用内力烘干自己的女裙。
听到外间动静,温意下了床,披了件外衣给他倒了杯热水。
屋里没有点灯,一切显得朦胧,寒风在门和窗户上来回奔涌,把门板撞击的哒哒作响。
温意端着茶杯不放心的看了眼黑沉沉的屋外,低声问了句:“进出没有被发现吧?”
罗淮接过茶,也压低声音:“没,不过确实有几个人盯着这间屋子,也幸亏我功夫不错。”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轻抿了口水,说:“对了,我在城中替你找纸的时候,发现一辆黑色马车匆匆赶往北城,这么晚还有马车在外头晃悠,有点可疑。”
罗淮不晓得黑色马车,温意却是知道的,看来那位‘拙玉’出城了。
“你确定对方走的是北城门?”
“那个方向,铁定是北城门。”
温意点点头,这么晚出城,八成有极为重要的任务在身,但那个‘拙玉’也在瑁州呆了一些时间,是他在瑁州的事情做完了吗?
如果对方走的是北城门...温意联想到自己刚刚背诵下来的地图,莫约晓得了对方的企图。
“这几天你也辛苦了,如果小榻不够睡,可以睡到大床上去,我占里面一块位置就行。天气冷,柜子里有被子,你抱一床盖着。”
交代了一句,温意拿着罗淮带给他的东西,重新回到了床上。
罗淮自然不愿意呆在小榻上安枕,况且,他有一肚子的疑问要问清楚,于是,从柜子里抱了床被窝,果断的也上了床。
温意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塞在被窝里,听到身旁有动静,才把自己往里侧挪了挪。
罗淮将一半的被子披到温意那边,自己掀开温意的被角,小半个身体钻了过来。
两个人躲在棉被下,一颗夜明珠流光溢彩,把封闭的小环境下的两人照亮,也照亮了温意手肘下的地图。
“这是...那份地图?”
“嗯,你先睡下,别打扰我,我还有一部分就背完了。”
罗淮睁着不可思议的杏仁眼:“这么大一份地图,一晚上就背完了?”
温意笑笑,没有说话。
罗淮呆在被窝里觉得有点闷,说来也怪,之前明明还挺疲惫,没想到,躺在床上,精神头反而足了起来。
他也睡不着,也不想离开床,便就着夜明珠的光亮,仔细端详起温意来。
他第一次见到温意,是在她成为女太子的受封仪式上,那天她华冠墨发、眼藏山水、胸怀日月,一举一动间都英武不凡,当真耀眼。
他那时候还不是护国大将军,只是个涉武几载的顽童。他成了她的贴身护卫,平时陪她练练武艺,或者陪着她前往琉国各地视察,或者和她一起穿梭在广袤峻险的北怀山上,进行所谓的‘野外生存训练’。
温意在无人时并不爱笑,很多时候,她独自坐在那儿,了无生息,静谧的宛如一潭死水,如果不是那张明艳倾城的脸,恐怕都不会有人意识到她坐在那儿。
那样没有活人气息的温意,和现在的她很像,呼吸微不可查,神色清淡平静,手肘支着身体,如果不是有挪动地图的沙沙声,罗淮甚至怀疑她根本没有动过。
“你渴吗?要不要倒杯水?”
“好了,我背完了,你把地图拿去烧了!”
两人几乎同时说话,温意将地图叠好,塞到罗淮的怀里,自己则摸出罗淮从外头搜刮来的羊皮纸和刀笔,蘸了墨汁,开始复刻地图。
“这是?”
温意停下手中的活,现在她要复刻地图,这是个精细活,不能被打扰。罗淮想和她说话,那就索性一次性把该说的说完。
“我要复刻一份地图,现在时间不多了,我最多还有三个时辰可以忙活。明天一早,会有皇帝的人来找我,我需要把这份地图献上去,以示友好合作的诚心。”
罗淮张嘴,想继续问下去,他还没开口,温意这边截断了他的话音。
“我知道你满肚子疑问,但这个时候我没有太多时间与你解释,罗淮,好奇心可以有,但不能用好奇心耽误正事。”
她冲着对方笑了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似哄带骗一般:“乖,帮我把地图烧了,灰烬深埋,不要让其他人发现。我怕我干活动作太大打扰你,回来时,你将就着睡榻上吧,还有三个时辰天就亮了,你烧完地图回来还能眯会儿。”
罗淮彻底无言,只好叹了口气,披了衣裳,拿着地图,再度出门,钻进茫茫风雨之中。
温意一夜未眠,第二日天光亮堂起来时,她正好勾画完地图的最后一笔。
这面一丈长宽的地图被她改了不少小细节,是一张假图,她开了窗户,任由凉风入室,并将这面假图放在风口等待墨迹风干。
冷风一吹,刚烧完地图不久正沉沉睡在榻上的罗淮额头一凉,清醒过来。
看到罗淮醒了,她走过来,十分贴心的替他掖了被角:“估计一炷香时间后会有人过来打点,你再多睡一会儿。”
罗淮好歹是男人,被温意这么关怀着,心中有点难为情。他掀开被子,披了衣裳,顿时成了娉婷袅娜的清秀姑娘,除了骨架子有点大、身高有点高。
“你今天有什么打算?需要我做些什么?”罗淮不想干等。
温意看看天色,觉得这时候和他说些话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