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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何证清白?

其实姜承枭的思想进入了误区,因为他与尉迟炽繁互许终生在先,加上长孙清漪与李安民勾搭在后,他下意识的带入了前世的思想,忘记了这个时代良家子的忠贞。总觉得自己不能背叛对尉迟炽繁的情感,又觉得长孙清漪与李安民藕断丝连,下意识认为他们之间还有苟且。只不过这个想法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故而在面对长孙清漪的时候有些火大。

他不知道,长孙清漪从知道自己嫁给他成为既定事实之后,就强迫自己忘记李安民,更不知道,她在秋猎约见李安民是为了彻底断绝往来。

长孙夫人出身贵族,深刻明白“妇德”二字,作为她的女儿,长孙清漪自然是恪守本分的女子。

简单来说,他误会了。

此刻明亮的烛火也不能照亮伏在地上的二人内心,寂静无声的寝阁,唯有长孙清漪的低泣。

人虽近,心却远。

她可以容忍外界对她的诋毁,她也可以低声下气的哀求面前这位夫君,但是她绝不能容忍这位夫君对她的误会,尤其是误会她与其他男子有苟且。

这是对她的侮辱,她内心十分痛苦。

“夫君,那日秋猎,妾身之所以不顾礼仪与李家公子见面。并非余情未了,个中既有青梅之情,亦有决绝之意。妾身只想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嫁给夫君。”长孙清漪抬起梨花带雨的脸颊,语气哀伤道:“妾身知道,那首《春江花月夜》是夫君写给尉迟娘子的,妾身也知道夫君心念的也是她。”

姜承枭惊讶的看着她,为何她会知道这些。不过她也没有完全说对,那首《春江花月夜》并不是写给炽繁的,只是个人单纯的想要高调一回,想要“孤篇压全晋”而已。

“妾身……妾身明白夫君与她的情意。妾身也知道这桩婚姻并非夫君所愿,妾身却是那横插一足之人,而且为夫君带来了无妄之灾。妾身自省,虽是如此,妾身也并无半点挽救之法。”

“夫君,妾身知你心中最大的疑惑乃是妾身是否内心忠贞,妾身不知如何才能向夫君证明,唯有一死,自证清白!”

双眸闪现决绝之意,长孙清漪突然从袖子中摸出一把精致的短匕,毫不犹豫的向着自己脖子抹去!

姜承枭大惊,脸色剧变,徒然伸手抓住短匕。锋利的刀口瞬间割破他的手掌,鲜艳的血顺着冷白的刀身流淌,在刀柄处汇聚,流向长孙清漪,染红她拿着刀柄的皓腕。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个倔强的女人果然还是要以死自证。他紧紧的握着刀身,眸色冷厉,语气深沉道:“够了,别胡闹了。”

长孙清漪脸颊尽是清泪,她的手劲很小,但是意志很坚决,哭诉道:“妾身宁愿夫君打骂,只愿夫君告诉妾身该如何做。妾身不敢奢求夫君心意,只想要在夫君心中是个清白之人,若是做不到,此生活得行尸走肉又有何意趣。”

“夫君,还请告诉清漪,到底该如何做才能证明自身,才能证明妾身心中已无他人!”

不奢求心意,只求清白……

望着她坚定的眸子,姜承枭似乎感受不到握着刀身的痛处,这个女人的坚持让他措手不及。将一个女人逼成这样,他这是疑心还是卑鄙呢?

“好了,别做傻事。”姜承枭语气缓和下来,言道:“我已知你心意,不要做傻事。”

“夫君这是敷衍我?”长孙清漪目光紧紧看着他,注意他每刻的表情。

“若是敷衍夫人,我就该松手了。夫人难不成见不到我流出的血么。”姜承枭苦笑。

你若是今夜自戕了,明日长安百姓就得给他安上一个“逼死新婚娘子”的头衔。长孙晟一定会百步穿杨箭射于他,皇帝会因为他的不懂事狠狠的斥责他,赵王也会因此心生不满。

闻言,长孙清漪这才发现她与他的手上尽是鲜血,甚至滴落在地上,染红了地毯。又听闻他称呼自己“夫人”,顿时羞涩。

感觉到她的手劲松了,姜承枭慢慢的取下短匕,将其放在一旁。长孙清漪连忙撕裂罗裙一角,仔细的给他包扎。

“夫君,妾身不是故意的,只是……”

“我知道。”姜承枭打断,任由她给自己包扎,说道:“先前是我魔怔了,不该如此怀疑你。只是此事我却得辩解一番,那日在大林寺与你初见,你与李安民之间的私密动作我看在眼中,每次见你,总是想起那些。那些仿佛是梗在我内心的一块石头,让我吐不出来。”

闻言,长孙清漪低声道:“夫君明鉴,那时妾身也不知今日之事。还请夫君相信妾身,今生已是姜氏妇,断不会背叛夫君。”

言此,她目光坚定的看着他,誓道:“若是他日妾身不守妇德,当死无葬生之地,永堕阿鼻地狱,永不超……”

“好了。”姜承枭打断,皱眉道:“怎得发如此恶毒的誓言,我信你还不行么。只是你却得给我一些时间,让我自己慢慢想通。”

“妾身明白。”

她给他包扎好,跪在地上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低眉顺眼的让人见了心生怜爱。

“唉~”

姜承枭也不记得这是今夜他发出的第几声叹息,他万万没想到长孙清漪为了清白竟会不惜一死。

“妾身有错,不该让夫君烦恼。”长孙清漪歉声道。

姜承枭靠在桌案上,举起手,看着手腕上的血,缓缓道:“你没错,我也没错,错的另有其人。你与我一样,不过是受害者罢了。”

刚刚都做了什么,逼迫一个女人,算什么东西,这点格局都没有,实在太小家子气了。看来清心咒还得抄写一百遍,无名怒火让他迷失了本心,也忘记了谁才是罪魁祸首。

这一句倒是让长孙清漪困惑了,错的另有其人,那个另有其人指的是谁?她冰雪聪明,冷静细想,顿时脸上涌现一股骇色,连忙低声劝道:“夫君莫要胡说。”

“你听懂了?”这次轮到姜承枭惊讶了,这事儿可不是一个女儿家能有的胸襟格局。

长孙清漪伸出洁白的玉指,向上点了点。见此,姜承枭知道,她确实听懂了自己说得人是谁。她真的很聪明,从第一次在大理寺见面给长孙无极说项,到秋猎自己教训李安民,再到此刻她的猜测。

姜承枭沉思片刻,言道:“既是如此,那我便话说分明。给我一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余生还长,此刻并非永久,好吗?”

闻言,长孙清漪郑重点头,“妾身一定不会让夫君失望,还请夫君拭目以待。”顿了顿,她接着道:“夫君,刚刚的话以后不要在旁人耳边说起,人心隔肚皮,若是传扬出去,于夫君不利。”

“我知道。”姜承枭笑了笑,眼角的余光看见短匕,不由得好奇道:“你今夜藏了短匕,不会是为了……”

“没有没有。”长孙清漪顿时否定,柔声道:“夫君以诚待妾,妾身便说了,其实妾身害怕夫君会因为此前种种羞辱妾身,故而藏了……不是要伤害夫君,只是不想平白受辱。”

姜承枭点点头,从刚刚的表现来看,她应该就是这个意思,遂笑着缓和气氛,“你可真倔强,与你的名字期许南辕北辙,哪还有半点清澈如水的性子。”

长孙清漪顿时羞涩,两根玉指纠缠在一起,做足了小女儿家的扭捏姿态。

“不过,漪这个字倒是取得极好,平淡之水终究还是掀起了涟漪,而且波折还是发生在你的终生大事上。若是没有,你此刻应当会很幸福吧。”

长孙清漪轻轻摇头,言道:“夫君,从前种种,妾身总有一天会向夫君证明,以宽夫君之心。并非妾身倔强,只是夫妻一体,若是在夫君眼中妾身不堪至极,又怎算得夫妻一体。如此离心离德,妾身难辞其咎。”

姜承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目前为止,长孙清漪应该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女人。与她想比,乐平只是小聪明。他突然又想说一句:难怪李安民如此痴心于你。

不过这次他没说,再说出来,长孙清漪非死不可。

“好了,我知道你们女儿家婚前一天要禁食,此刻饿了吧,一起来吃些东西吧。”姜承枭慢慢站起来,走过去将她扶起。

她确实饿了一天,腹内空空,刚刚之所以没有感受到,一来是惴惴不安的心情,二来是因为姜承枭的言语刺激。现在突然放松,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饿了。

两个人走到内室的桌案坐下,吃着器皿中的瓜果。安静的寝阁中只有此起彼伏的“食果”声。

吃到一半,姜承枭突然“噗嗤”一笑,长孙清漪眨眨明亮的眸子,没忍住也笑了起来。

“为何发笑?”

长孙清漪抿抿嘴唇,羞涩道:“好好的良辰,却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妾身觉得滑稽,这才笑了。”

“夫君又为何发笑?”

姜承枭放下甜瓜,拿起白布拭干嘴唇周围水渍,“与你一样,也有些不一样,想法太多,一时也说不完。”

长孙清漪微微颔首,言道:“夫君能写出《春江花月夜》那么美的诗词,想法念头自然异于常人通达。”

姜承枭看着她,明白她的潜意思,缓缓道:“还是那句话,时间到了什么都会明朗,不要再提这些了。不过有一点我却要告诉你,那首诗并不是如你想的那样,具体表达何意现在还不能说,若是以后……唔,就这样吧。”

他绝不会说《春江花月夜》是为了装β,更不可能告诉她自己其实只会两首诗……以及一些“名句”。

“妾身以后不会再提。”她一脸正色。

“你打断了我原本的计划……”姜承枭看着火烛低声蚊吟喃喃自语。长孙清漪的“倔强”让他手足无措,她的态度让他措手不及,先前那种抱着“娶一个女人回来养着”的念头,好像变得不切实际了。

计划真是永远赶不上变化,他此刻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按照原计划,他怕是会狠狠的伤害长孙清漪,以她的性子,怕是会再行刚刚的冲动之举。

若不按照原计划,那“她”又该怎么办呢?

一念至此,他又变得烦躁起来。这次他意识到了,立即起身,在长孙清漪迷惑的目光中离开内室,长孙清漪连忙跟了上去,看见他跪坐在外室的桌案边,默默的抄写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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