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路高呼不绝于耳,源源不断赶来支援的义军,反倒是把最初的邓茂七等人给围住。
面对这等场景,从始至终都展现出一副稳操胜券的邓茂七,脸色在火光的映衬下铁青无比。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沉忆辰威望能高到这种地步,绝大多数的矿工跟炉丁,愿意为他赴滔倒火!
要知道起义军的诉苦寻仇,某种意义上是邓茂七的刻意推动。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任何招安的可能性,愿意面见沉忆辰跟林震,更多是打算拿对方当成朝廷靶子,来提升自己的威望以及巩固义军的凝聚力。
毕竟“招安”两字的诱惑力太大,就算邓茂七自己能抵挡,族人亲信能抵挡,跟随的接近十万农民佃户,他们中又有几人下定决心,要跟朝廷拼个你死我活?
只有断绝了他们的后路,才会义无反顾的跟自己战下去!
可现在得到的结果完全相反,不仅没有提升起义军的凝聚力,反倒让福建矿工炉丁,与自己手下的农民军之间,出现了一条微不可察的裂痕。
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沉忆辰。
看到局势往着内部对立的迹象发展,邓茂七明白自己的谋略已经失败,不能再任由对抗扩大。
于是站了出来说道:“诸位弟兄们冷静,冤有头债有主,沉提督并无任何对不起吾等的地方,岂能因此自乱阵脚?”
“邓茂八,率领你的人退下!”
“大哥,这时候……”
邓茂八毕竟是亲兄弟,他很清楚邓茂七背后的意图,现在不乘势拿下沉忆辰,后续就挡不住招安思潮在义军中的传播。
“退下!”
邓茂七大喝一声,丝毫不顾兄弟情谊。
机不可失是没错,但问题在于自己要是强行拿下沉忆辰,将直接引发起义军内乱。
别看矿工跟炉丁在十万起义军中,仅占据五分之一的人数,可他们的战斗力却堪称半壁江山。
叶宗留跟兼蒋福成两人不配合,邓茂七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压制住这两支义军。只能说时也命也,沉忆辰提督福建来的太快,但凡再给自己半年时间,便能彻底的架空叶宗留跟蒋福成两人!
“是。”
感受到大哥是认真的,邓茂八不敢再有异议,领着自己手下退去。
“黄琴、刘宗、罗海,你们也退下。”
紧接着邓茂七又朝几人下令道,这些都是他的得力部将,延平府时期曾攻下过建阳、邵武等要塞。一路下来忠心耿耿,只服从邓茂七一人的命令,没有他发话是绝对不会撤开。
“是,铲平王。”
这几人也拱手遵命,招呼着义军退到邓茂七身后,原本层层围住沉忆辰的包围圈,瞬间便消散殆尽。
“沉提督,你没事吧?”
郑祥第一个冲到沉忆辰面前,朝着他关切询问了一句,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有你们在,我怎会有事?”
沉忆辰笑着回了一句,然后把目光看向了邓茂七,眼神深意无比。
彷佛是在告诉对方,哪怕就是在起义军内部,局势都不完全在你掌控之中,我同样是桌上的棋手!
“在下福建尤溪炉头蒋福成,见过沉提督。”
紧接着蒋福成也来到了沉忆辰面前,恭恭敬敬的朝着抱拳行礼。
几年救助恩情铭记于心,蒋福成莫不敢忘。
“久仰大名,蒋炉头。”
沉忆辰拱手回了一礼,同时间接用客套话语,告诉对方自己心知肚明。
未见其面,却久闻其名。
“沉提督放心,在下一定会护你周全。”
“我知道。”
沉忆辰点了点头,神情处之泰然,他从来就没担心过自己回在泉州府遇险。
如果这些年救助福建矿工炉丁的恩情,连自身安危都保不住,那只能说明自己看走眼,帮了一群白眼狼!
看到郑祥跟蒋福成等人,有着向沉忆辰“效忠”的架势,邓茂七站了出来打断道:“一点小小误会,让沉提督跟林状元公受惊了。”
“无妨,本官其实很安心。”
矿工跟炉丁的拥护,让攻守之势异也,沉忆辰言语跟态度,逐渐强势了起来。
对于野心家,任何的软弱都是绥靖。
“今天局势有些混乱,加之沉提督跟林状元公长途跋涉,要不先好好休息一晚,明日等某人再好好招待两位?”
“就依邓首领所言。”
先不管能不能谈的拢,至少愿意谈,就意味着一个良好的开始,同样代表着邓茂七感受到局势不对的退步。
招安劝降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决的事情,更不可能当着众人面“协商”。政治是一门斗争与妥协的艺术,沉忆辰跟邓茂七,都需要时间来制定自己的底牌。
“叶首领,就劳烦你安顿沉提督跟林状元公。”
邓茂七顺水推舟把这件事情交给了叶宗留,并且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满。
既然选择了举兵造反,就不能优柔寡断对朝廷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他本以为叶宗留会成为跟自己一样的乱世枭雄,如今看来终究不是一路人。
“好。”
叶宗留应了一声,有些躲闪邓茂七等眼神。
其实从始至终,他都处于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中,不知自己到底是该站在邓茂七那边,还是该站在沉忆辰这边。
恩情,代表不了朝廷,更无法决定自己等人日后的命运。
元末刊本的《水浒传》,在正统朝时期早已流传开来,梁山好汉被招安后的下场,江湖中人没几个不知道的。
叶宗留无所谓自己的生死,如果朝廷真的能信守承诺,以一命换万命,又何尝不可?
但历朝历代,又有几位君王在家国大事上一言九鼎。
所以叶宗留能理解邓茂七的心理跟举动,愧疚之情让他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神。
同样对于沉忆辰,叶宗留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家国从来一念间,自古忠义两难全,苍火头等人面对的抉择,现在来到了叶宗留身上。
他必须要在一夜之间,选择自己站队的阵营,没有任何的中间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