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当年沉阁老恩情学生铭记于心,当知恩图报!”
又是一道声音响起,当年此人就是叩阙鸣冤中的一员,旧时场景可谓历历在目。
“大司氏,文人自有傲骨,沉阁老乃三元及第,六元魁首,绝不能受不明冤屈!”
“先生,弟子愿同往宫阙敲响登闻鼓!”
听着门外国子监学生的一声声呼喊,李时勉脸上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感慨。教书育人不在于期望学生做多大的官,更多是想要他们为往圣继绝学,明德扬善,悲天悯人。
现在看来,这群学生没让自己失望。
另外一边的诏狱内,沉忆辰并没有外界众多文人士子想象中的含冤受辱、屈打成招等等画面,
相反他很平和的住进了特别安排的单间,往日里凶神恶煞的锦衣卫狱卒,见到沉忆辰到来后点头哈腰,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跟不敬。
透过头顶的天窗,望着外面那一轮小小的弯月,沉忆辰感觉自己内心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可能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彻底的放下一切权谋算计,安心把命运交托于他人手上吧。
但凡大明的文人士子们,没有沦为满清那样的犬儒,他们一定会站出来帮自己抗争。
并且沉忆辰谋划这一切,真正想要的不仅仅是对抗孙太后的干政,而是在大明众文人士子心中,埋下一颗面对不公跟强权的时候,敢于反抗抗争的种子。
哪怕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皇家权利!
只有当众人不再畏惧皇权,才能更好的去约束乃至压制皇权,从而完成大明社会真正的变革。
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虽然比不上后世的人人平等,但至少远比把家国天下的命运交给独夫要强。很多时候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沉忆辰同样在抵足前行。
就如同当初在国子监,在西湖雅集,点燃了一束束传播理念的星星之火,终有一天可以形成燎原之势!
“向北,就靠着给大司氏一封书信,能驳回太后的问罪吗?”
站在一旁的赵鸿杰,望着沉忆辰始终看着窗外弯月一言不发,好像进入诏狱的并不是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反倒是忍不住开口询问了一句。
大司氏确实有着文人师表的地位跟尊崇,可问题是再如何受人尊重,放在官场上也不过是个从四品的文官,如何能改变高高在上皇太后的懿旨?
“驳回太后的并不是大司氏,而是大势!”
“什么大势?”
要赵鸿杰搞特务他现在专长,论这种战略级别的权谋,就远远超乎了能力范围,完全听不懂沉忆辰的意思。
“不出意外的话,天明就能看到了。”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那一轮高高的弯月,也在慢慢的朝着西边落下。
当朝日的曙光来临,就是大势的到来!
听着沉忆辰还在文绉绉的打哑谜,赵鸿杰有些憋不住了,直言道:“你知道当年在外院家塾,我就是成绩一窍不通的那个。什么大势我不懂,只知道如果太后没有收回成命,明日就会有许多人来落井下石。”
“向北,我们得做后手打算。”
说到这里的时候,赵鸿杰脸上闪现出一抹狠色,理论上达到沉忆辰这种级别跟影响力的文官,再怎么样只要不是真的领兵造反,无论如何都罪不至死。
但很多事情谁能说的准,当年刘球仅仅一封上疏惹得皇帝跟王振不喜,就在诏狱中受到了分尸酷刑,地点还在距离沉忆辰的牢房不远。
“什么后手打算?”
“真要到了事情无可挽回的时候,我联络人手把你送出京去,再让李达率人接应。”
听着赵鸿杰帮自己谋划跑路的事情,沉忆辰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这简直比直接领兵造反还不靠谱。
“那还是算了吧,哥们我好歹现在也是个阁老,结果连内阁的门槛还没迈进过一次就离京潜逃,怕以后得沦为史书上的笑柄。”
认真来说,沉忆辰朝会上任命入阁参预机务,理应在明日正式踏入内阁的。结果却提前一步踏入了诏狱,放在后人嘴中也将成为一桩奇事。
“那总比送命要强吧?”
面对沉忆辰这一副云澹风轻的模样,赵鸿杰颇有一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真以为太后懿旨问罪是闹着玩的?
“送不了命。”
看到赵鸿杰真急了,沉忆辰神情严肃了起来,转换了一下话题问道:“鸿杰,与其担心我,不如派几个锦衣卫或者夜不收,安插在朱佶的身边。”
“他现在身处边关重镇,我总有些不放心。”
不知道为什么,沉忆辰前几日遇到赵鸿杰看了画像后,心中总是有着一种不详预感。
朱佶放在京师当纨绔子弟,最多就是充当传递情报的内鬼,可他在边关担任守将,能做的事情可就太多太多。
一日不把他揪出来,总归是后患无穷。
而且沉忆辰还不能像对待一般内鬼那样,实在不行就想办法物理层面解决掉。
成国公的家族观念是深入骨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理念,伴随着父子俩的一生。没有十足证据去动朱佶的手,一旦事情曝光出来,沉忆辰甚至预感到会发生父子为敌,兄弟相残的画面。
这就是为什么,沉忆辰迟迟没向朱佶动手的原因。
“放心吧,已经派了,同时正在想办法重金收买朱佶的身边人。”
“只要他确实为鞑虏的内应,那么早晚会有露出马脚的一刻!”
赵鸿杰办事,沉忆辰还是放心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东方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衬映的京师白茫茫的雪景。
午门前的大道尽头,出现了一群黑压压的人影,他们并不是前来上朝的官员,而是身处京师的举子以及国子监的学子。为首一人白发苍苍,他正是有着文人师表美誉的国子监祭酒李时勉。
这就是沉忆辰口中的大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