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衍看了儿子一眼,缓缓说道:“只是他们没有像王司徒这般敢于反抗,乃至于诛杀奸臣,这也是乃翁我钦佩司徒的缘故。”
“那、孝桓皇帝诛灭梁氏之后,因一时权宜而阿附梁氏的胡公等人是怎么处置的呢?”法正补充道:“按道理,蔡中郎应该也要跟胡公他们一样,处以相同的罪行吧?”
“他们被判处阿党之罪,剥夺爵禄,减死罪一等,免为庶人。”
法正说道:“这就有例可循了,既是按律判决,又有胡公等人的先例。阿翁照这样判,想必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谁知法衍摇头道:“那有你说的这么容易,先例是先例,可如今形势大为不同!在王司徒眼中,蔡中郎非死不可,他也不止一次透露过对其的杀机,我若是给蔡中郎减罪,如何能让司徒满意?陛下与太尉马公等人都想宽赦蔡中郎,在朝会为此争论过多次。乃翁我这次被提拔为廷尉正,看似是要在宣廷尉与赵侍中之间安置一个两不相干的人,其实我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盯着,可谓是身在泥淖,举步难行。”
法正哪里还不明白自家老父两方都不想得罪,又不愿沾惹麻烦的逃避心情?他打小聪慧机敏,平日里通过与法衍的闲谈,对朝政局势有很深的见解。
此时他作为人子,不能直截了当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只得委婉的说道:“请问阿翁,无论是卫尉还是蔡中郎的案子是个什么结果,争这些东西,可有益于耕战?可有益于兴复汉室?”
这话倒是出乎法衍意料,他有些发恼:“申明律法,可以收束人心,安定社稷。官员明法,可任职论事,牧守百姓,将军明法,可使士卒用命,何谓无益?”
法正叹道:“可是自孝和皇帝以后,宦官、外戚接连掌权,士族大臣耽于名利,或是攻讦宦官,或是阿谀外戚,又有几个是真正关心时务的?如今朝廷疲弱,黎庶流离,关东争战不止。此时若还不申明律法,重振纲纪,不消数年,怕是社稷难保。”
还好左右奴仆早已退了下去,法衍先望向四周,心里稍稍安定,转而叱道:“竖子!才读了几天书就敢对国事大发议论,你是要给我家带来灾祸吗?”
法正跪下忙道:“阿翁!如今在您面前已经无路可走了,想要在蔡中郎这个案子里居中转圜,左右不得罪人是万万不可能的。要么就依从司徒,给蔡中郎判死,要么就依从赵侍中,按胡公等人的先例,减死罪一等,免为庶人。”
“依儿子看来,王司徒执法夹带私怨,又听不进旁人良言,数次忤逆陛下,败亡只在朝夕之间!阿翁既为陛下提拔,何不报效陛下,救下蔡中郎。”法正见法衍默然无语,继续说道:“只要阿翁有意,那么本次负责审讯的三个主官中,赵侍中与阿翁都是倾向宽赦,廷尉纵是再强势,也总不至于甘冒大不韪。这既不失阿翁明法的本意,又不失帝心,是一举而两得的好主意啊。”
法衍素来知晓自己的这个儿子聪慧非常,但还是没有料到他能想的这么长远,惭愧的同时,却又暗自得意。但在儿子面前,他还是要表现出沉稳淡定的模样来:“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但我扶风法家不比弘农杨氏、汝南袁氏,家门兴衰皆在我等,所以凡是都得慎之再慎。”
“儿子谨遵教诲。”法正拱手表示受教。
法衍点点头,复又站起身来:“你好生在家看书,我去找你鲁世叔商量一下,他常年在尚书台任事,可以从他口中得知一些消息。”
才打好主意,就有苍头跑来说尚书左丞鲁充造访。法衍大喜,连忙前去接见。鲁充本为二百石的尚书令史,皇帝诏旨夺回批奏之权,为了保证章奏能按规矩递送御案,除了让表亲王端担任公车司马令在北宫门收集奏疏以外,还让尚书令士孙瑞举荐自己人担任尚书左丞。
士孙瑞一直欣赏鲁充的才能,此时得了机会,便让鲁充做了尚书左丞,主掌吏民章报及驺伯史,总典台中纲纪,无所不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