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她眼里飞快闪过很多情绪,快得江易都分辨不清。
若说刚才是紧张,那王元香现在的表情就是防备。
明明江易就在她面前,可却她好像透过江易,在看什么人,或者,是在看很多人。
她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可江易读出了她的喃喃自语。
她说——
90岁?
仿佛这个年纪让她很惊讶,但同时又通过这个数字有了一些猜测。
但思索了半晌,她好像没有得出答案,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说没说,他是做什么的?为什么问这个,小易你又是怎么回答她的?”
江易一时竟然看不懂她这反应。
她观察已经很细致了,也没有通过这个反应,看出来她到底在想什么。
想了想,她直接把长命锁拿下来,试探道:
“他说他是做这长命锁的人,看到了眼熟才问我的,我说我没瞧出有什么不同,妈,我这长命锁,是姥姥从他手里买来的?有哪里不同吗?”
王元香呼吸一下子紧了。
看着递到眼前的链子,她这会儿思绪有些乱,下意识动动唇,想问问闺女,之前说好好保存的绳子还在吗?
好在马上反应过来,只是制锁的匠人而已。
做好的东西,谁都可以买。
这么问,也许只是想显摆一下他手艺好?
而且听着闺女和那制锁人的对话,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是,是吧。”
王元香含糊应了一句,没有确切回答闺女的问题,她很快扯出一抹笑,没有再追问下去,推着江易进屋,
“行了,那老人家可能就是看见自己做的东西,好奇问一句,小易,你累了就先进屋休息,待会儿你爸回来,妈就做饭,吃饭的时候叫你。”
说完直接把江易屋门给关上了。
江易原地站了一会儿。
听见她妈好像也没有动,而是在她门外停留。
抿抿唇,江易没说话,回身打量着这屋子。
他们家租的院子不大不小,三间房,爸妈睡右边的卧房,中间是厨房,她跟弟弟睡左边的。
屋里用帘子隔开,她睡里头挨着窗户的床,弟弟的床放在门口处。
哪怕自从搬到这边之后,她晚上就基本没回来睡过,可屋里靠窗亮堂的地方,还是给了她。
瞧见闺女进了屋,王元香定定地看了会儿,屋里待不住,干脆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听见脚步声,王元香转头看见丈夫进来,直接冲过去:
“她爸!”
江爱国吓一跳,手里的拐杖差点扔了。
刚想打趣一句,看见妻子脸色有些苍白,江爱国皱眉:
“咋了,你这脸色咋这么不好看?”
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王元香额头已经急出了汗。
可她再着急也没直接说出口,而是忽然又跑进去,凑到闺女房门口听了听,又悄悄推开门,看见闺女躺在床上,应该是睡着了。
她这才松口气,回头看见丈夫跟过来,连忙把门关好。
抿抿唇,王元香低声道:
“刚才小易说,有人跟她打听长命锁了。”
“你说什么?”
江爱国反应比王元香还大,手一抖,这次拐杖彻底扔了。
好在王元香这段时间身体好了很多,连反应都好像更灵敏了,她一把伸手捞起来,才没有掉到地上发出声音,赶紧推着丈夫回卧室。
“你小声点儿,再把闺女吵醒。”
夫妻俩进屋,王元香随手把门关严。
“咋回事,你快跟我说说,咋这么多年没人问,突然提起来了?”
王元香有些支支吾吾,好半天才敢看丈夫:
“其实,上次,咱们还没搬出来,在家属院摆酒席那次,我、我当时以为闺女把长命锁弄丢了,问过她一次,当时我就觉得闺女可能察觉了什么。”
“你糊涂!”
江爱国追问了几句,听到她上次表现太过异常,今天也神色紧张,急了,
“你明知道咱闺女聪明,咋还能不注意点,尤其我听着,本来这没啥的,你非得表现得那么紧张,这要是让闺女多想了咋办?”
“那能怪我吗?你光说我,换你你不急?你连闺女那长命锁换了链子都不知道吧?我看你就是对闺女的事儿不上心!”
“你……”
夫妻俩这性格,连在江家老两口手底下被欺负这么多年,都没怎么争执过。
可今天提到那长命锁,却忍不住都有了火气。
说到底,他们还是怕,怕闺女要是真知道了什么——
其实当年夫妻俩早就想好了,如果真是对的人来找,那他们再不舍,也会告知真相,可如果不是,那他们绝对不会说。
江爱国瞪着妻子。
可看见妻子才四十岁的年纪,竟然就有了白头发,也就这段时间,因为闺女给转正当了正式工人,又好吃好喝日子过得顺心,才仿佛年轻了些。
跟他过了半辈子,吃的苦不少,享福靠的是闺女。
他有什么资格怪罪妻子?
心里一阵愧疚,江爱国语气涩然:
“是我不对,我不该怪你,你说得没错,是我这个当爸的不上心。要不然、要不然咱就跟闺女说了吧?”
“不行!”
王元香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她红了眼睛,语气竟然显得有几分尖厉,
“你忘了当年咱们怎么说的了?爱国,你就舍得?”
“对,不行。”
都不用王元香劝,江爱国自己就马上又摇头了。
王元香松了口气。
她知道,丈夫向来心软,就跟当年一样。
而且她还知道,丈夫重诺,今天让他想起当年的决定,那回头就算闺女想从丈夫这里问到什么,也是不可能的。
江爱国一时没留意妻子的反应,他有些失神,好半天才喃喃道,
“再等等吧。”
“好。”王元香迫不及待点头。
等什么,夫妻俩都没说,可他们心里却同时有个想法。
过去将近十八年,他们一家四口,日子过得苦一些,可到底还算平淡。
但自从闺女下乡回来,好像很多事情都变了。
江易如果醒着,以她的耳力,就能听见爸妈正在说什么。
只是罗文凯刚才没看错,江易今天确实有些累。
她早上去车站的时候,还兴致勃勃的,虽然有些紧张,但精神很好。
可自从听了贺老银匠的话,她就一直恍恍惚惚的。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江飞扬下班,听见他姐回家了,立刻冲过来喊她:
“姐,吃饭了。”
江飞扬这段时间在家吃好喝好,还有他姐给辅导,成绩稳步提高,性格开朗了很多。
江易被喊醒。
睁眼的时候眉头还紧紧皱着,手也无意识地握住长命锁。
她去洗了把脸,意识才清醒了些。
“哇,今天啥日子,改善伙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