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德业到底心思深沉，很快稳住了表情。
江老太太王玉芝，却吓得猛地收回了手。
“崔老。”
司机兼警卫员也看出来了这两人的不对，瞬间警惕起来，低声道，
“我去过去看看他们是干什么的。”
“你先别去。”
崔老却叫住了他。
别看崔老平时说话嗓门大，性格表现出来也是大大咧咧的，但他能坐在这个位置上，那也是粗中有细的。
他自然也一眼看出来，这对老夫妇神色不对，且还是因为他。
但他神色没变，心思一转，冲着那头笑呵呵大声招呼道：
“老哥也想来帮忙？”
江德业都已经准备转身走了。
听到叫他一声“老哥”，又看了看不远处那小轿车，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心里竟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快意，又站住了。
他看着崔老那一脸爽朗的笑，目光闪了闪。
随后竟然也跟着笑了，顺势走过去搭了把手，憨厚道：
“是啊，我跟老婆子，刚才在这家国营饭店吃了饭，想帮忙，又怕笨手笨脚人家用不上。”
两个老人一起，把那一大筐菜搬进去。
出来的时候，崔老一边又把袖子往上挽了挽，一边不经意间留意这老两口的反应，果然看见他们的目光，又落在他身上。
尤其是那老太太，想看又不敢看，神色一瞬间竟显得有些扭曲。
崔老眸色深了深，笑道：
“老哥怎么称呼？听口音不是京城人？”
“我姓江，确实不是京城人，我跟老婆子来看儿子，这京城是个好地方啊，要不是儿子在这里扎根了，我们小地方的人，哪有这个福气来看看。”
“呦，那老哥有福了。”
“是啊，你说咱们这个年纪，一辈子图个啥，不就图儿孙孝顺有出息？这临老临老，能享儿子的福，当回京城人，也算没白活。”
“老哥说的是。”
崔老嘴上附和，心里却越加疑惑。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人仿佛有意在他面前炫耀？
可他们素不相识，要炫耀也不该对他才是啊。
两人又唠了几句，等菜都捡起来，崔老才跟他们道别。
江老太太都要吓疯了。
一看崔老上车走了，她一把拽住江老爷子，用力到手指发白：
“老头子你干啥？你明明知道他是谁，咋还跟他唠上了？上次我去大院附近，不是你说的，不能跟那夫妻俩见面？这要是、要是他知道当年的事咋办？”
“你给我放手。”
江德业被她抓疼了，皱着眉头直接推开老婆子。
随后又松开眉头，整个人透着一股隐秘的喜悦，
“怕什么？他根本没见过咱们，只是说几句话，他能想到那么多？而且你看咱们都来京城多久了，才第一次遇到他，往后说不定都不会再遇到了。”
江老太太上次看见何君竹，都吓得转身就跑。
何况今天看见的崔老，那可是真正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一双厉眸看过来，哪怕是笑着，江老太太还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所以哪怕江德业这么说，她还是忍不住神经质地攥着手：
“可，可是老头子你别忘了，他不是普通人，他……”
江德业一听就变了脸色。
他向来谨慎，可今天遇见江爱国亲爹，却仿佛有几分不理智，闻言冷笑道：
“不是普通人？他倒是住着大院小楼，还有小轿车接送，可那又怎么样呢，他还不是替我养儿子？”
“老头子！”
江老太太再也忍不住，尖声叫道。
“行了，不说就不说。”
江德业却不再理她，背着手朝招待所走去。
嘴里哼着小调。
江德业半点不后悔当年换孩子的举动，身居高位又怎么样，京城人又怎么样，到头来，好处都是他江家的！
可笑那人刚才还一口一个“老哥”，跟他称兄道弟。
也对，儿子都帮他养了，可不就是兄弟吗？
小轿车转过弯，在路口停下。
崔老回头看着那老两口。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刚才还显得很是憨厚的老头，正一脸志得意满，而那老太太，正着急地说着什么。
随后两人进了隔壁的招待所。
崔老想到刚才那两人的举动，挑挑眉，吩咐道：
“回头让人去看看，这两人什么来路。”
“是。”
司机也记住了招待所的位置，立刻应道。
崔老身份在这里，不仅是他，包括大院里不少身居高位的，要是有人刻意接近，立刻就会有人去查他们的身份。
而刚才那老两口，尤其是那个老太太，还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实则每次落在崔老身上的视线，他们都注意到了。
小轿车开走，崔老收回视线。
想到远在B市的妻子，崔老抬碗看看手表，有些想往招待所打个电话，又怕吵到她休息。
忍不住嘀咕道：
“江辰昨晚都还记得给我来了个电话，说一声接到人了，你何阿姨可倒好，这一离开家，就跟撒欢似的，咋，我在家对她不好吗？”
司机听见了装没听见，忍着笑。
他跟在崔老身边挺长时间了，心里很是羡慕老两口的感情。
只是想到崔志杰，司机悄悄看了眼崔老，又忍不住替崔老夫妻俩不值，怎么就养出那么个东西呢。
此刻在B市招待所的何君竹，也早就已经醒了。
昨天晚上，不管何君竹怎么问，孙茹都坚持说，要等她找到人再告诉何君竹。
何君竹还想问，但孙茹很认真地告诉她：
“何同志，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会告诉你，就一定会做到。”
“而且我这么跟你说吧，只要得到她的同意，我不但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我还能告诉你一些，也许你根本没有想到的，只要你能稍微等一等。”
何君竹当时就愣住了。
后来江辰领她们住进这B市最好的招待所，因为孙茹那句话，何君竹做了一宿的梦。
这个梦很乱，四十年前在B市生孩子的事，前几天跟小易要了江爱国的照片，还有这次过来看见孙茹，一幕一幕闪过。
徐外婆早上醒来，正在伸懒腰，一扭头看见何君竹安静坐在窗前，吓一跳：
“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出声？”
何君竹回头，冲她笑了笑：
“刚醒，我今天，想去看看小易她家里人。”
徐外婆闻言沉默了下。
来B市之前，她确实没多想。
但是昨晚无意间遇到江爱国，当时何君竹那个样子，让她隐约觉得，何君竹心里有什么事瞒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