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大地回春,四月的天气稍暖一些,可在小冰河时期,相较于现代,还是有些寒冷。
孙杰走出秦香楼,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进入黑夜。
陈虎提着孙传庭送的灯笼,为孙杰引路。
四下里寂静无声,越走越远,除了身前那一盏小灯笼之外,也就是天上的星光了。
没有现代的嘈杂,也没有现代的灯光,这个古老的城市进入了梦乡。
街头巷尾,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又或者几声猫叫。
脚步声在巷子中传荡,最终停在了家门前。
回到家,孙杰躺在床上,想着未来事。
“户籍的事,也算是解决了,孙传庭要不了多久就会领兵出征。
到时候西安府会少很多事情,这可是一个大好时机啊,得要抓住。
商铺的事解决了,接下来就是田亩了。这是立身之本,没有田亩,就别想着扩张自己的实力,别想着招募流民。
下一步,就是田亩了!”
孙杰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思绪万千。
地,不能离西安府太近,太近容易露馅,自己的那些小动作,瞒的过别人,瞒不住孙传庭。
这人大智近妖,没有那么好隐瞒。
西安府周围的地,大部分都是良田,尤其是灞桥那边,更是上好的水田,不是秦王府的田产,就是士绅地主的田产,轮也轮不到孙杰。
曲江社,以前更是皇家园林,秦王府在那里还有庄园,土地虽好,可早已被秦王府下手。
曲江,隋唐为皇家园林,元、明为社,俗称曲江社。
“南边的话,那边山多,道路艰难,不太合适。
北边,就是之前经过的富平县和再往北的铜川了。
不过,明朝时,铜川不叫这个名字,好像属于陕西布政使司关内道西安府管理,叫做耀州。
耀州那里的资源丰富,尤其是煤炭,储量更是不小。
就那里了,富平县以及铜川,不对,耀州,等孙传庭走了之后,去那边看看。
还有周大,这人是秦王府的田亩管事,找个机会问问。
还有流民,明天先去城外看看情况!”
……
一夜而过,孙杰起了一个大早。
留守在家里的陈虎早就起来了,在院子里耍着军中把式。
一板一眼,虎虎生风。
跟着孙杰这么久,肉、精粮没少吃,身体壮实了很多。
见孙杰出来,急忙停下去见礼。
孙杰点头示意,道:“先去收拾收拾,今天咱们出去吃个早饭,然后去趟城外。”
“大人去城外是做事?城外流民遍地,人饿急为盗,大人有什么事,交给小人吧!”陈虎有些担心。
他这一路走来,这种事情屡见不鲜,人要是饿急了,那就不是人了,那是两条腿走路的野狼,两条腿走路的虎豹。
“我什么身份?你不明白了?按照我说的去做便是!”孙杰毫不在乎的说道。
陈虎微微一愣,想明白之后,不再计较这些,急忙去安排。
须臾时间,孙杰带着陈虎走出了家门。
东城这边大多是酒楼,花销不低,虽说近几日赚了钱,但该省的还是要省。
在城西的小巷子中随便找了一家面馆,要了一份油泼面。
关中好面食,做面的花样不下百种。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一碗热气腾腾的油泼面,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没有那些权贵士绅的早餐精致,只有一碗普普通通的油泼面。
棕色的咸菜碎,去岁窖藏的大白菜,以及窖藏的葱丝,整整齐齐的码放在宽面条上。
菜上摆一些切碎的蒜末,姜末,花椒末以及一些盐粒。
厨子会亲自端着一铁勺热油,当着客人的面浇在面条上。
“滋!”
热气四溢,香气扑鼻。
秦花椒“八月炸”的香气,被这勺热油彻底激发,鼻腔中满是椒香气味。
没有秦辣椒的油泼面少了一些风味,此时此刻吃起来,却别有一番滋味。
就着大蒜,孙杰扒拉着面条。
坐在旁边的陈虎,速度比孙杰还要快上许多。
吃完面,向店家要了一碗面汤,缓缓的喝着。这叫原汤化原食。
饭饱,付钱,孙杰带着陈虎往城北而去。
查验路引,开关放行,孙杰带着陈虎,走出了北城门。
入眼望去,北城门这里的流民,数量更多了。
官府设置的粥棚还在,只是棚子里面的大铁锅有了一个豁口。
煮粥的皂吏一手拿着铁勺,一手往里面撒着沙子。
这些流民是不能进城的,禁止流民进城,这是历朝历代的规矩。
谁也不清楚这些流民来历如何,要是混杂着居心叵测之徒,可就是一场灾难了。
就算没有居心叵测之人,也不能让他们进去。这些流民身无长物,饥饿到了极点,一旦进城,就像是饿狼入羊群一样,会将所有能吃的东西全都吃光。
再说了,城中的那些“王爷”“士绅”们,会允许这些人进去吗?
“大人,这比咱们之前进城时遇到的更多了!”站在孙杰身后的陈虎说道。
“是啊,比之前更多了!”
孙杰摇了摇头,心情压抑。
到处都是破烂的窝棚,将死的流民。
瘦骨嶙峋,皮包骨头,宛若地狱当中的恶鬼。
当真人间炼狱!
这种现象,未来的几年里只会愈演愈烈,最后被李自成、张献忠这些人裹挟着,成为他们称王称霸路上的一具具枯骨。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念着张养浩的这首小令。
此时此刻,尤为贴切。
“秦王府收人,只限女童,二十个!十二岁以下,身体完好!”
一道大呼声在耳边响起,只见几个骑马的骑士立在一处粥棚前方,手中的马鞭挥舞的噼啪作响。
声音落下不久,十几个妇人抱着自家孩子,跪在了骑士前方,远处还有更多的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