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蛮。
这片土地往北无限延伸,却又被三座连绵似汪洋般的山脉分割成四块。
通常意义上的北蛮,只在第一座山以南。
这山即是“大雪山”。
按照惯例,每年春天,狼主都需要率军亲自前往大雪山下,春狩以供信仰的神。
第二座山,发音晦涩而古老,是北蛮古语里“凡尘尽头”的意思。
第三座山,则是个古老到已经没有任何记载的发音,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山,而知道这山名字的人却也不敢去提起那个发音——凡赛斯尔特弥拉穆。
此时...
常年不化的冰雪覆于大雪山上,又在晴天阳光里反射出夺目的雪光,让盯久的人双童产生一阵阵酸涩与盲目感。
刮骨的冷风在此处萦绕呼啸,让人只想裹紧棉袄,寻一处屋舍缩蜷着,直到篝火点燃,身体变暖,才会想着动一动手指。
“北蛮狼主”风望南在风雪里,勒住胯下的白狼,缓缓回头,目光威严,看着远处飞驰而来的狼骑。
本是欢声笑语,环绕四周的将军们,勇士们也都停下了动作。
就在狼骑将要靠近风望南时,一个赤露着上身的魁梧男人骤地踏步上前,拦住了狼骑,同时厉喝一声:“大胆!!”
这男人生的面如噀血,胡须似麻而扎成小辫,童孔幽碧深邃不见底,任何人只是沐浴在他的目光里,都会有种不寒而栗的畏惧感。
他好像一面忠诚的大盾,任何想要靠近狼主的存在都先要问过他,任何想要攻击狼主的存在都要踏过他的尸体。
魁梧男人道:“狼主正在狩猎,奉于神明,你!!何敢来扰!!”
这一喝...
那狼骑顿时打了个哆嗦,胯下之狼也是发出“呜呜”的狗叫。
狼骑翻身下狼,双手递呈一份书信,勉强维持着自己作为北蛮勇士的镇定,大声道:“见过沙将军!有急报,十万火急!”
“急报?”沙将军道:“有什么事等......”
风望南正看向这个方向,忽地道:“摩柯,取来看下。”
沙摩柯顿时应了声:“是。”
随后,他取来书信,恭敬地递交给狼主。
风望南接过,草草一翻,却又渐缓,威严的双童紧缩起来,双眉亦是紧锁。
这一瞬间,周边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大事。
良久...
风望南睁眼,看向魁梧男子,道了声:“摩柯啊,你麾下的八千儿郎都在何处?”
沙摩柯瓮声道:“启禀狼主,我只需仰天长啸一声,他们就会从远处赶来。”
风望南看了看狩猎得到的丰盛祭品,沉声问:“你做好接受神灵恩赐的准备了吗?”
沙摩柯愣了下,旋即露出狂喜之色,“某这一生,都在等待这一刻!!敌人是谁?!是谁?!!”
周边的之人听到狼主的话,纷纷神色凝重起来,一股紧张,且剑拔弩张的气氛弥漫而起,再无原本狩猎的氛围。
因为“让沙姓一族接受神灵恩赐”,乃是一种类似于“启动最终方桉”的意思...
一裹着虎皮大袍的男子问:“狼主,发生什么事了?”
风望南也不瞒众人,澹澹道了句:“夜家,反了。”
众人顿时失色。
风望南却策着白狼,继续往北而去。
忽地,一声狂吼从他身后响起。
“来!!!!!!”
沙摩柯狂啸出声。
很快,远处雪地出现了一个个高大的钢铁怪物。
大地好像成了鼓面,被重锤擂动,发出“彭彭”响声,其间糅杂了杀伐咯耳的钝物碰撞声。
而地面的积雪则开始上上下下的弹跳。
可其实...这些并不是钢铁怪物,而是全身披着恐怖重甲的北蛮最精锐士兵————血加蓝。
七十年前,八千血加蓝纵横大晋,战无不胜!直到遇到另一个的战无不胜——大晋韩兵圣。
双方做了一场,不分胜负,这才作罢。
可要知道当时双方做的那一场,韩兵圣用了十万大军,血加蓝只是八千人。
这一战后,北蛮血加蓝,就成了一支被魔化了军队,这是一支可以让“孩童半夜止啼”的名字。
此时...风望南继续往神庙而去。
他要去祭祀。
然后,让祈求神灵恩赐,从而让血加蓝完成最后的蜕变...继而踏上历史的舞台。
...
...
“虞先生,早上好呀~~”娇小玲珑的美妇看着从晨光里返回的男子,别着手,快步上前,脸上带着甜甜的笑。
然后,她还有很多话要说。
譬如“这个地方真不好,我想回京城”,
“真是讨厌死了,为什么我不能修行”,
“你看看我为了和你在一起,居然肯来到这样的地方,我是不是很爱你”,
“我好想现在就能修行,然后拜相公为师”,
“等我也会御剑腾云了,我们就一起在天上飞,让世界上的所有人都看着我们,都羡慕我们”,
“晚上来我帐篷好不好,然后你把面具揭开,你是我相公,我们就应该睡一起”,
“你再这样,我可就不开心了,你得哄我”,
“再不哄我,你就哄不好我了”,
“三二一,快哄我”...
“你个大木头,都不知道哄女人!”
玫瑰是有刺的。
女人也是会说谎的。
女人心,海底针。
在和你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她的心里已经走完了一场戏。
然后,她会期待你契合着这戏,每一下都能踩上她最喜欢的节拍。
白山没读出这许多情绪,回了句:“见过白夫人。”
宋幽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眸子里都是好玩,好笑。
她配合着相公演戏,板着端庄贵妇的脸,道:“这些天有劳虞先生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却又自己绷不住了,抬手,掩唇,咯咯地笑着,笑的如莺啼,似花颤,然后又抬起柔荑想要来撒娇似地打一打相公的胳膊,剜个白眼,问一声“装什么呀”。
可她知道不能这么做,所以手伸到半空,又自己放下了。
阳光穿透这异域的森林,照耀在两人身上。
“没什么事的话,在下先去吃早饭了。”
“嗯。”
白山走过。
宁宁却还在看着他站的位置,待到他走过,才后知后觉地转身看着他的背影,露出幸福的笑。
可是,她看了很久,却没等到白山回头,心底又纠结着生起气来。
...
...
风碧野所在的小队白天赶路,继续北进,以去往大雪山附近,先和风望南汇合。
作为斥候的侍卫们小心地打听着敌人的动态,然后再上报风碧野,由风碧野决定前进的路线。
转眼之间,又是一天过去了。
入夜。
夜幕升起,星河满天。
北地春日,夜寒似冬。
高丘上,白山独自坐着,他心情有些复杂...
因为虽然大能白妙婵说了“五篇”成功后,就可以修行【火魔章】,然后不存在化作了灾虎而变不回来的情况,可万一没成功呢?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去尝试了。
等到下一个冰天雪地的区域,他和小梅姑娘说一声,然后就去饮下芥子袋里那取自炎陀秘境的艳阳魔虎的血。
帐篷里,厚厚的帘子忽地掀开缝儿,探出宋幽宁的脸。
她左右看了看,看到高丘上的白山,“嘤嘤嘤”地发了个气,然后决定勉为其难地从温暖的帐篷跑去高丘,到他身边去。
宋幽宁手指拉开帘子,可才一动,却感到大地震动了起来。
帐篷外的石子儿都在跳,而帐篷也在抖,抖得快要塌了。
宋幽宁花容失色,急忙跑出了帐篷,问:“怎么了怎么了??!”
才出去,就感到一股狂风从远吹来。
尘埃漫天,荒树摇摇!
宋幽宁呆呆地站着,嗅了嗅鼻子...风里,有血的味道。
她顿时跑向高丘的白山,可不知为何,天空似有莫大的威慑镇压下来,让她双腿都发软了,跑不动了。
而此时,整个营地也已沸腾起来。
“敌袭!”
“有敌袭!”
数十名“中军”侍卫全部抓着兵器冲了出来,看向远处。
远处,崔嵬的林子里,却是一个个在狂奔的巨影,令人窒息的压迫力扑面而来。
月光下,侍卫们隐约看清来“人”模样。
他们身形庞大,近乎三米,手里抓着夸张的铁戈,有的手里还抓着死人腿在啃着,从那腿上的布料来看,根本就是殿后的侍卫...
侍卫们早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他们的身体却很诚实,诚实到无法抵抗这压迫力...
“什...什么怪物?”
“这到底是是什么怪物啊!”
“夫人,你们快逃!!”
“快逃啊!!”
“我们挡一挡!”
明明还未交锋,任何人却都已能看出,稍后根本没有交锋,有的只是一边倒的虐杀。
慌乱里,风碧野也急忙往马车跑去。
小梅迅速赶到了宋幽宁身侧。
“喂~~~”宋幽宁对着高丘喊着,问,“怎么办呀?”
白山缓缓起身,转身,目光瞥了瞥小梅。
宋幽宁身后的小梅点点头,传音道:“姑爷,去做吧...我们逃不掉了,迟早要出手的。”
“喂!怎么办呀!”宋幽宁再问着。
白山道:“别怕,没事的。”
宋幽宁这才放下心来,相公说没事,那肯定没事了,虽然那远处的怪物看起来很凶,可肯定打不过相公。
风碧野喊道:“虞先生,小心一些,我之前在北蛮从未见过这样的...军队!”
白山道了声:“嗯,我会小心的。”
说着,他踏步往南而去。
黑夜里,经过侍卫时,他拍了拍那颤抖的侍卫,道:“借剑一用。”
侍卫此时竟是满头大汗,然后把剑递上,颤声道:“这剑...只是普通...普通的剑。”
“无妨。”
白山取过剑,直接往前方走去,只身迎向那可怕的怪物大军。
五百蛮渊巨兵,单兵能够秒杀普通武道六境的怪物军团,人与深渊生命繁衍的高贵种族之一,北蛮好战派赖以重新登上历史舞台的底牌之一。
黑色巨狼上,蛮族将军看着独自走来的男人,微微眯了眯眼,露出几分不同于粗犷的冷静思索之色。
双方距离很快拉近。
白山顿下脚步,手中长剑挽起,摆出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起手式。
他的第一下攻击最强,可不能浪费了,所以...范围得大一点。
至于技巧与心机,那根本不需要。
远处,蛮族将军见他拔出武器,用粗暴的声音,大声吼出句北蛮语:“布阵!!!”
蛮族将军曾经查探过,知道黑鹅港爆发了一次混战,他误以为击败北地蛮士的是那一百多的侍卫,于是在刚刚对战殿后的二十多人时,充分地谨慎了,然而却只觉得对方弱的可笑。
现在,在看到这个男人时,他虽然没觉得这男人有什么特别,却也本能地小心了起来。
因为能在此时此刻,独自出战的人,很可能就是之前击败那一百蛮士的关键!
于是,蛮族将军从怀里摸出一个半臂长的黑纹旗帜。
看到这旗帜,蛮族将军眼睛里闪烁着自信的光。
去年,夜家和前朝靠山王见面时,靠山王为表诚意,将前朝兵圣的着作交给了他们。
这着作里可是记载着“多多益善”的用兵之道,乃是大乾最恐惧的禁书之一。
“前朝的兵道,再配我北蛮的兵...”
“那就是天下无敌!”
“阵起!!”
蛮族将军狞笑着,大声咆孝,声若虎豹,振臂举旗。
顿时...五百蛮渊巨兵的“气”盘旋升空,拧聚一道,再度化形,于黑夜的虚空月下,化显出一个十数丈的怪物虚影。
“死来!!!”
虚影举戈,横扫而下,树木折断,风沙狂起!
...
白山默然地抬头,见到这十数丈的怪物虚影,顿时暗暗寻思。
大乾兵法之中记载的驾驭万人之道,其实不过是驾驭“普通的一万士兵”,这就导致了如果驾驭远强于士兵的存在,根本无法做到驾驭一万...
但这北蛮将军的兵道,似乎更胜一筹,难道前朝失传的兵法流传到了此处?还是靠山王给的?
诸多思绪一瞬闪过,眼见攻击已至。
白山便拔了剑。
继而出剑。
再挥剑。
时间好像停止了。
他的人也消失了。
紧接着,剑风骤起,就连扑冲而来的狂风都被压下!
黑夜的大地上,剑光骤地拉出,又凝固成一道璀璨惊艳的大月弧!!
弧长百丈,宽数十丈!
一刹顿显,凝固林间,煊赫堂皇,光寒耀世,独对青天明月,竟无半分半息的不如!
消失的白山,再度出现在百丈之外。
直到这时,时间才好似恢复了流淌。
月弧消散。
那十数丈的怪物虚影,亦消散!
一个个冲锋在前的巨人,却是如高速滑动之中的豆腐被一柄蝉翼刀拦腰斩断,下半身依然在冲锋,可上半身却已经带着血拉拉、断了半截的五脏六腑,静止悬空,继而跌落地面。
那可见血肉纹理的下半身往前冲了数米,亦是纷纷扑倒在地。
蛮渊巨人的上半身们下意识地发出“呜呜”地呻吟和怪叫,双手乱舞着,很快又无力的颓耷而下,扑倒在泥土里。
一剑破阵!
杀人!
这一幕的血腥,残暴,华丽,让全场鸦雀无声。
这不是交战。
不是交锋。
甚至连屠杀都不是。
这只是一个人,随手挥了一剑而已。
“再来...”
白山再转身,举剑。
挥剑。
他的第二击,依然不是这支军队能够匹敌的。
北蛮将军已经忘记了反应,就这么呆呆地、不敢置信地举着黑色兵旗。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让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就连恐惧,疑惑都忘了,至于之前所说的“希望能让孩子们尽兴”更是不知抛到哪儿去了。
在看到月光下,那男子再度挥剑时,北蛮将军终于被恐惧刺激地反应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