曷棱骨的这些话,让帐中诸人安静了下来。
见此情状,曷棱骨赶紧又说道:“唐人待我们是如何的模样,你们难道还不知道吗?”
“瞧瞧我们的东边,那节度使安禄山,在一次酒醉之后,曾经对下人说道,同罗、奚、契丹人,对他来说,不过是羊儿一般罢了。”
“平时将羊儿养在草原上,仍由它们吃草、撒欢。倘若饿了,并杀来几只,用它们的骨头熬汤,用它们的肉来烹食;倘若冷了,便扒下它们的皮,裹在身上取暖。”
“诸位头人,请听一听,唐人待我等部族,不过是屠夫看着肉羊一般罢了!”
听完此言,原本那些愤怒的诸部首领和贵族们,面露沉思,默不作声。
周钧听了这话,也是一愣。
曷棱骨关于安禄山的这一番话,背后必定是有高人指点。
实际上,曷棱骨说的全是实话。
无论是汉朝,还是隋唐,许多边将都有过边功市宠的行为。
毕竟,边将想要升官发财,唯一的捷径就是打仗。
倘若边境太过于平静,找不到仗打,那又该怎么办?
自然是想办法,与那些实力弱小的部族制造出事端。
平卢节度使安禄山就是这么干的,而且干的还非常出格。
天宝四载,安禄山屡次派遣私兵侵犯奚与契丹,逼得这二部各杀和亲公主叛唐。
天宝九年冬,安禄山又屡诱奚、契丹,伪设会,饮以莨菪酒,醉而坑之,动数千人,函其酋长之首以献,前后数四。
所以,对于曷棱骨的这番指责,周钧不好直接驳斥,只能寰道而化之。
只听周钧说道:“安禄山为胡将,行事只谋私利,不尊道义,不顾大局,朔方上下亦深恶之。”
“朔方节度使王都护,乃是当今圣人之假子,重视道化,恪守诺言,与九姓部族未曾有龊,不知诸位可有异议?”
说起王忠嗣,帐内的诸位首领,倒是嘉许居多。
因为朔方军大多时候针对的是突厥人,与九姓部族之间的关系可谓颇佳,大唐和九姓之间的绢马茶市,也是彼此关系稳固的原因之一。
周钧又言道:“突厥盘剥九姓部族,已有五十余年,眼下正是推翻其治的最佳时机。”
“拔悉密部不识时务,勾结突厥,谋刺监军,以一己私利,坏九姓大业,是为极恶之首!”
周钧的一番话,让帐内的不少人面露赞许之色。
周钧先是看了眼大怒的曷棱骨,又看了看帐内的首领和贵族们。
只见突利施望向自己,面露赞同,正在不住点头;但是正座上的骨力裴罗,却紧锁眉头,想必还是在深虑曷棱骨先前的那番话。
至于剩余的人,有半数之多点头支持,剩下的人皆在犹豫。
周钧心知,此时乃是争取九姓诸部支持的最佳时机,他必须趁热打铁,逼迫那些还在犹豫的人,尤其是那回纥首领骨力裴罗,走到拔悉密部的对立面,再也无路可退。
所以,周钧打算赌一把。
赌的不是别的,而是人性。
只见周钧故意背对曷棱骨,缓缓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诸部首领的面前,开口说道:“王都护已向皇帝上奏,叛部拔悉密即日起不再受护,是为大唐之敌!”
“九姓诸部,自可攻伐拔悉密,无论绢帛、牲畜、人口、草场,但凡占夺,即当自有!”
众人听闻此言,顿时兴奋起来。
而那曷棱骨面色赤红,想必已是愤怒到了极点。
只见曷棱骨趁所有人分神之际,先是将手伸向了腰间,抽出了一把短刀,接着一声大喝,势如苍鹰,扑向了背对他的周钧。
突利施见状,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大声叫道:“唐使小心!”
早就预料到这一切的周钧,脸上没有半分惊慌的神色,反而露出了一丝浅笑。
他清楚的知道,这一局,他赌中了。
只见他身体侧挪,躲开了短刀,接着从怀中取出匕首,借着与曷棱骨错身的一刹那,反手一刺,直接将匕首刺入了后者的喉咙。
手中的短刀掉在了地上,曷棱骨不敢置信的看着周钧,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看起来瘦弱俊秀的唐国小吏,居然会有着如此迅捷的反应和凌厉的身手。
大量的鲜血从喉咙处的伤口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的绒毯,曷棱骨想要说些什么,喉头却只能发出荷荷的怪声。
一阵挣扎过后,他终究只是闭上了眼睛,跪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