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钧看了看女俘围栏的情况,不禁点了点头。
这里的条件,远远要比男俘围栏要好。
用来遮挡风雪的干草破布,换成了行帐,中间还升起了炭火,以供取暖。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在朔方军看来,这些突厥女俘,要比男俘更加具有价值。
周钧在围栏中转了一圈,一边核对着阚册,一边进行增减修录。
李光弼等待他阚录完毕,笑着说道:“周令史可知,今早军议,范监军与王都护吵了一架。”
周钧抬起头来,看向李光弼问道:“为何?”
李光弼嘿嘿一笑,只是看向了围栏中的女俘。
周钧瞬间反应了过来,范吉年和王忠嗣这次争吵,八成是为了分配战利品。
北伐突厥结束后,除去抄没不谈,俘虏要阚册上报,但是上报多少,怎么上报,又是一门学问。
突厥的首领和贵族们,皆要被拉去长安,过太庙祭祀,行献俘仪式,自然动不得。
而男性战俘在一般情况下,会被皇帝赐恩,以罪奴之身,在边塞苦寒之地,承担筑城、屯田、开渠、苦力等工作。
至于女性俘虏这里,处理起来就比较复杂了。
首先,容貌绝佳、乐律才高的女奴,会被送入教坊之中,作为宫伎进行培养。
其次,年龄较小、受过教育、模样姣好的女奴,会被遣入掖庭局,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再送进行宫、嫔府等御所,承担诸多杂务工作。
再次,年龄稍大,或者样貌身形不合格的女奴,会被送入司农寺等地点,承担宫田、缫作等劳役。
而朔方军这里的奴婢私市,贵族头人截留不得,男性战俘不好出手,品质太低的女奴又没什么买卖价值。
所以,王忠嗣与范吉年关于女奴分配的主要矛盾,就集中在第一类和第二类女奴的处理上。
周钧想到这里,朝李光弼问道:“倘若某没记错的话,大唐度支司统一配税,其中留州、外配,当为军中粮饷,为何朔方军还要私市奴婢?”
李光弼闻言先是一阵苦笑,接着说道:“周令史有所不知,朔方军私市奴婢,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周钧:“不得已而为之?”
李光弼先是将周钧带出围栏,又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和孙阿应他们站远一些,这才对周钧说道:“世人皆以为军使贪婪无度,追逐横财,故而经营奴婢,其实不然。实则军中粮饷逐年短缺,已危及军心。”
周钧一惊:“什么?”
李光弼叹了口气,慢慢解释道:“军使之粮饷,大多循三途,拨税、屯田和互市。”
“先说拨税,开元以来,赋役顿重,豪猾兼并,王公百官及富豪之家,比置庄田,恣行吞并,莫惧章程。致令百姓无处安置,为躲税赋而弃卖田产。”
“府兵不再留地,军使只得募招健儿充作士卒,所耗甚巨。然开元二十年,李相又上书《度支长行旨》,以上年税支而定下年拨划。”
“募兵所费年年见长,拨税却以上年为准,且度支司循后而放,故朔方军之粮饷捉襟见肘,苦之久矣。”
停顿片刻,李光弼又说道:“再说屯田。”
“开元初,朔方军广营屯田,给以十五屯,每屯百三十人,人耕百亩,凡六百余里,列栅二十,垦田三千八百余顷,岁收粟二十万石,省度支钱二千余万缗。”
“入了天宝,战事入功、公卿赐田、州府均下,军中屯田分输大半,朔方诸军常艰馈运。驱之战也,固敌是求;置之闲焉,惟食为切。”
周钧叹了一声,大唐盛行府兵制和军屯田那会儿,朔方军还算是富足。
然而,土地兼并、募兵花费、度支改制、军田分输,几座大山一起压下来,却是将朔方军压得喘不过气来。
周钧朝李光弼问道:“那最后一途,互市呢?大唐与漠北诸部交易绢马,朔方军理应得利才对?”
李光弼叹道:“大唐为了拉拢漠北诸部,通定马价绢,让利于北狄,朔方军从中获利甚薄。”
周钧闻言,也只是喟然。
这样看来,朔方军从事奴婢私市,以贴补军饷,倒还真是无奈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