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28,农历三月十九。
星期天,上午7点多。
18岁的陈宇,独自打车来到后海旁边的火德真君庙。
他不是来游玩,也不是为了烧香。
今天是38岁的自己之前发给他的那条短信里,写的那个8岁小男孩的死亡之日。
38岁的自己在那条短信里,写了那个小男孩的姓名、年龄, 却没有配一张图片。
这大大增加了他寻找那个小男孩的难度。
好在那条短信里,提到那小男孩溺水的地点,在火德真君庙不远处的后海边。
要不然后海那么大,他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找。
可即便如此,他今天寻找的难度还是不小。
不仅因为他没有那小男孩的照片,仅仅知道那小男孩8岁, 名叫许天星,2013年4月28日随表姐来到火德真君庙游玩,从火德真君庙出来后, 来到后海边,不慎失足落水,死亡时间上午分。
就这么点信息。
而今天是星期天,来火德真君庙的人不少,后海边的人也不少,要在这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个不知真相的8岁小男孩,容易吗?
不容易!
所以陈宇今天来得很早,打算盯住每一个进出火德真君庙的人,特别是一个女子带着一个8岁左右小男孩的组合。
为了让自己显得自然一点,不那么扎眼,他特意提前买了一只单反相机。
一大早就来到火德真君庙的大门前,一会儿拍拍花草树木,一会儿拍几张树梢上的小鸟。
偶尔看见有人经过, 他会瞥一眼, 如果是没有带小孩的, 或者所带小孩明显不像8岁的孩子,他的目光就会很自然地收回。
如果看见疑似目标, 他就多看几眼。
时间一点点流逝。
大致符合特征的女/孩组合,他先后发现两对。
其中一对女/孩组合中的女子,大约三十来岁,男孩看着像五六岁,但也许是长得慢,也有可能是八岁的孩子。
另一对女/孩组合中的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男孩目测约莫十一二岁,但也有可能从小就营养好,所以长得快也有可能。
这时陈宇观察两个多小时的收获。
直觉告诉他,那两个女/孩组合,都不太像想他要找的目标。
已经上午9点多了,距离那小男孩溺亡的时间越来越近,他心里不由渐渐焦急。
那毕竟是一条人命,就算不看在那小男孩的特殊身份上,他陈宇在明知道有这么一个小孩要在某时某地溺亡,他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怎么办?
现在就去后海旁边盯着吗?
报警?
不能报警!
现在还没有人落水, 我报警就属于报假警。
告诉别人——我知道有那么一个小男孩将要淹死在那儿?
谁信?
再哔哔, 精神病院会给他安排一张病床。
他原以为自己今天只要来得早一点, 一直守在这火德真君庙的大门前, 肯定漏不掉那对女/孩组合。
现在看来,仅凭自己一个人盯着,还是冒险了点。
也许自己真的盯漏了。
哪怕他今天一直在仔细盯着,感觉自己没有漏过任何一个进庙的人,但因为到现在还没有发现非常像的目标,他心里还是不免怀疑自己是不是看漏了。
就在他心里越来越焦急,忍不住想离开这里,去后海那边守株待兔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火红色的倩影。
他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那是一名身穿火红色长裙的姑娘,个头不高不矮,胜在肤色很白,白得像瓷一般,似乎还有点泛光。
这姑娘目测十七八岁的样子,打扮得青春洋溢,鹅蛋脸,略带婴儿肥,一双眸子很灵动。
一身红裙,似乎给她增添了一份热情似火的气质。
她的脚步轻快,兴致勃勃地牵着一个小男孩往这边走来,边走边催促,“天星,你快点儿!咱们赶紧进去上香给外婆祈福,然后咱们就去后海看乌龟好不好?”
小男孩穿着一身小巧的灰色条纹小西装,脚上穿着一双棕色皮鞋,剪着一个三七分的发型,看着像个小大人。
闻言,他仰脸望向牵着他手的姑娘,“姐,后海边真的有小乌龟吗?为什么我以前来后海的时候,都没看见过有小乌龟呀?”
女子撇嘴,“那你以前来过这座庙吗?”
小男孩摇头。
女子语气轻快,“那你以前来后海的时候,肯定没有来过这附近,对不对?”
小男孩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这些,但还是顺着她的话,点点头,嗯了声。
女子:“所以呀,你以前来后海的时候,都没看见小乌龟,但这里不一样!”
小男孩又仰脸望她,“哪儿不一样啊?”
女子:“因为这里有庙,有些人来这庙里拜过之后,就会出来买点小乌龟什么的,往旁边的后海里放生,放生你懂不懂?”
小男孩眨了眨眼,“姐,是放小乌龟生路的意思吗?”
女子:“对!就是这个意思,但乌龟傻,有些被放生的小乌龟,明明都被放进后海了,却还逗留在岸边,不游走,等下姐就带你去找找看,好不好?”
“哦,这样啊,那好啊!”
……
女子牵着小男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火德真君庙的庙门里。
刚刚听见他们说话,特意不动声色跟着他们走了一段的陈宇,这才停下脚步,没有继续跟上去。
天星?
他刚刚听见那红裙女子喊那小男孩“天星”。
而那小男孩也喊那红裙女子“姐”,看那小男孩的样子,确实像是八岁左右的孩子。
应该就是他们没错了!
陈宇心里松了口气。
总算是盯到目标了。
听那红裙女子刚刚话里的意思,一会儿他们烧完香出来,她就要带小男孩去后海水边看小乌龟。
所以,这小男孩就是这么失足落水的?
他心里暗暗摇头。
这城里长大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他从小在陈家坝长大,他们村附近就有河,也有好几个鱼塘,稍远一点,就是新安江。
但他从小就被家里告诫不许去水边玩,除非有家里大人带着,要不然去一次,回家就要吃一顿竹笋炒肉。
反正他们村有的是竹子,老妈掰一截细细的竹条,就会一边骂一边往他屁股上抽,一定要抽到他哭着喊着保证再也不去河边玩,才会在爷爷、奶奶的劝阻下,停手。
其实,不止是他。
他们村的小孩,小时候但凡去水边玩耍的,被大人看见了,都要挨揍。
如果被哥哥、姐姐带去水边玩,那就连哥哥、姐姐一起揍。
哪像刚刚那个红裙姑娘,竟然还主动要带弟弟去水边玩?
是小时候没因为这事被家里人打过吧?
心情放松下来的陈宇,开始扮演一个摄影爱好者,对着周围这里拍拍,那里拍拍。
大约半个小时后。
他目光就瞥那道火红色倩影,算了!这么蠢的姑娘,还是写火红色的身影吧!
他瞥见那姑娘牵着小男孩快步从庙门出来。
陈宇笑了笑,为了摆脱自己尾随跟踪的嫌疑,他转身就大步往后海那边走去。
只要我一直走在他们前面,就不算跟踪!
当然,为了避免把他们跟丢,他不时也会停下脚步,似乎在打量周围的景色,看看哪儿适合再拍一张。
多数时候,他也就看看而已。
主要是用眼角余光瞥一下那对女/孩组合。
确保他们还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就这样,陈宇先他们一步来到后海边,水边有护栏,他停下脚步,开始拍摄水景,不时再瞥一眼那两人。
就这样,他有时候走得快,将他们远远抛在身后,有时候走的慢,随他们远远超过他。
反正一直确保他们在他的一眼能看见的距离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