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
贾母接过贾珍递来的请帖看了看后,放在桌上,默然不语。
贾政迟疑道:“三房祭祖,真的没请母亲过去?”
“诶,一应女眷都没邀请。”贾珍拱手回道。
贾赦坐在对面,一脸憔悴,不耐烦道:“既然他们看不起母亲,咱们也都别去了!”
说话的时候,他还格外的小心翼翼,生怕又把心绞痛给引起来。
这些天,他为此实在太痛苦了。
贾政沉吟道:“其他房的规矩,跟咱们大房历来不一样,从来就不允许女眷参加祭祖,倒不是看不起母亲她们。”
贾珍迟疑道:“那还是去?再怎么说,也都是贾家人,不去的话,外人怕是要看笑话的!”
贾政看了一眼贾母和贾赦,琢磨片刻,确定道:“那就去,贾家在京八房族人,要是只咱们大房不去,还真就被人当笑话看了!”
“政儿说的在理,都别使性儿,祭祖是大事,你们都去吧!”贾母虽然有些不高兴,却还是发话支持去观礼。
她补充道:“不管咱们贾家内部如何打生打死,却只是贾家内部的事儿,不能让外人看笑话!”
贾赦犹豫道:“我就不去了吧,你们看我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真没脸见外人了。”
“糊涂,你难道今后一辈子都不见外人了?”贾母呵斥道。
贾赦解释道:“我也怕祭祖仪式中途发病啊,到时候就罪过大了!”
贾母迟疑道:“这倒也是,不过去还是要去的。”
“去打个招呼,跟贾代令解释一下,就回来吧,这样事出有因,不管是族人,还是外人,也就寻不到差错了。”
贾赦叹了口气,回道:“行吧,听母亲的!”
贾母满意的点点头,转身问贾政道:“宝玉今儿还在抄佛经?”
“是啊,说要为母亲祈福。”贾政怔了下,连忙回道。
贾母皱着眉头,迟疑道:“这次宝玉从监狱里回来,我怎么瞧着不对劲啊,以前他也抄过佛经,可从来没有这么用心过。”
“这……或许是明悟了些事吧,经历了些磨难,总归要长些教训的。”贾政不确定道。
贾母摇头道:“不对,宝玉的情况倒不像悟了事,反倒像沉迷在佛经当中了,这事儿可不得不可防啊!”
“啊?没那么严重吧?”贾政吓了一跳,心里突然忐忑起来。
贾母头疼的拍了拍额头,生无可恋道:“哎,这段时间家里各种事儿,就没一件是太平的,过些天去请些道行高深的和尚道士来做场法事吧!”
贾珍附和道:“是要做场法事,还要请道士来看看家里的风水,尤其是新建的省亲别墅那边,要仔细看看。”
他之所以这样踊跃,是因为前不久贾蓉在夏家接连挨了两次打。
第一次是贾蓉没防备,有顾虑。
第二次有准备了,没想到夏家也有准备,花银子请了不少打手。
贾蓉虽说带了不少人过去,却也没占到便宜,又被揍了一顿。
到如今为止,贾夏两家的婚事算是告吹了。
毕竟都打架了,闹那么凶,基本上没有联姻的可能了。
对此,贾珍十分的不甘心。
毕竟夏家是真的有钱,跟薛家一样,是皇商。
家里又只有孤儿寡母的,贾蓉只要娶了夏家姑娘,就算将整个夏家弄到手了。
原本以为能轻松借到银子,到头来非但没借到不说,反而和夏家闹掰了。
所以贾珍老早就在琢磨,可能是府里的风水出了问题。
贾政也满口支持,同时又迟疑道:“前天几,宝玉寄名的干娘马道婆曾来府上一次,她说宝玉有可能是碰到哪路神仙了。”
“有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贾母闻言,吓了一跳,脸色瞬间严肃起来。
贾政犹豫道:“儿读圣贤书,本是不相信这些的,可事关宝玉,所以又有些纠结,只道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贾母挥手打断他说话,瞪了他一眼,道:“糊涂,这种事儿是能耽搁的吗?不管是真是假,都要重视。”
“别说,宝玉性情大变,还真有可能是犯了神仙事儿,不行,明天你就去请人过来瞧瞧,不能再耽搁了!”
贾政急忙道:“母亲别急,那马道婆说宝玉虽然犯了神仙忌讳,但咱们贾家有老祖宗庇佑,又有文曲星镇压气运,所以宝玉只是有惊无险。”
贾母一听,迟疑道:“老祖宗庇佑我信,这镇压气运的文曲星不会是贾芸那小子吧?说来咱们贾家也是怪,那么多的族人,偏偏爱读书的少……”
就在她沉吟的时候,贾政接话道:“就是贾芸,所以马道婆又说了,如果想要宝玉恢复原状,做法事的时候,少不得请贾芸过来镇压气运,要不然不管做多少法事都无济于事!”
贾母闻言,直接捂着腮帮子,感到牙酸。
贾芸都被他们得罪的死死的,如何能轻易请得来镇压气运?
再说人家在京为官,官职几乎都是实职,前途无量,不可能参与到这种鬼神之事当中,读书人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敬鬼神而远之,敬之而不亲近之意,这就是读书人的态度。
读书为官,是为百姓和江山社稷服务的。
不管世间有没有鬼神,要尊敬却要远离它。
不能去搞那些虚头巴脑、神神叨叨的事情。
儒家对鬼神其实是非常敬重的,我们为什么要祭祀祖先?
因为古人认为,人死后只是肉体死去了,灵魂还存在,成神或成鬼。
祭祀为什么是一种礼仪,祭礼,还被明文写进了儒家经典《礼记》中?
儒家对鬼神的敬重,就体现在祭礼中——“祭礼与其敬不足而礼有馀也,不若礼不足而敬有馀也”,礼不足而敬有馀。
这就是要把“相信鬼神”限定在一个合理的范围中,反过来就是迷信了。
想了想,贾母挥手道:“请贾芸来镇压气运的事儿就不要说了,三房跟咱们大房都闹的这么僵了,这事儿提都不用提,他们肯定不会答应。”
“对了,兰哥儿不也在青山书院读书么?听说他成绩还不错,多少是沾了点文气的,到时候做法事,请他压阵试试。”
贾政捏着胡须,满脸纠结道:“兰哥儿太小了,又没有功名在身,哪能压得住嘛!”
贾母看了他一眼,心累道:“行,这事儿我不管了,你只要请得动贾芸,我举双手赞成!”
“成与不成,儿都要去试试。”贾政郑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