巅毫之间,锋利的枪尖接触到墨色水晶火齐之上。一阵心碎的声音传来,那水晶火齐便如一片被人狠狠摔在地上的琉璃瓦,碎成晶莹的粉末。
黑暗中,有谁注意到****早已紧紧地闭上双眼,一颗晶莹的泪滴沿着他的脸颊缓缓落下。
救人者,终难救己。
他的身体如同一片枯黄的落叶,飘零在刺骨的寒风之中。那冰冷的木枪刺来的一点寒锋,如同贴在他凄苦命运上最后的一张催命符。
极光一瞬,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十六年前,在长安大明宫之中,那场凄风苦雨的血腥屠杀。
这十六年的坚持和追逐,如同一曲沉郁顿挫的奚琴乐曲,终于要迎来最后的终章。
天地间沉静如死,****脸上那一滴晶莹的泪,缓缓地落在地上,落在自己的心里。
静,如秋叶,沉寂,死一般的深不见底。
就在木枪的枪头即将插入阿宾头颅的时候,一声呼号,如同大火略过森林,破空而起,震天动地。
黑暗中,阿宾听到康云艺一声惨叫,从自己的身边呼啸着飞了出去。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
接着,一阵颤颤巍巍娘里娘气的惊呼声音从身后传入耳中:“你……你怎么也会血狼之力?”
“啊!!!!!!你不要过来啊。”
谁?是谁在千钧一发阻止了康云艺致命的一击?是思无邪吗?难道他又站起来了吗?
忽然,一阵剧烈的喘息声,和着浓烈的鲜血的腥味,不断地接近着自己。
阿宾转过头来,他极力向看清那一张脸,但是他只能感觉到少年身体内雄厚的灵力和深重的喘息声。
那个阎罗一般的少年,来到阿宾的身边。他看着浑身插满红色木片,如同血刺猬一般的阿宾,默默地将拳头攥得咯咯直响。在地狱般的漆夜之中,那双炽热的双眸,与那一对永失光明的眼睛,对望着。
思无邪,一定是思无邪,他又站起来了。
思无邪向着阿宾点了点头,便又望向那躺在地上的康云艺。他看着康云艺,如同看着和自己有着数十辈血海深仇的仇人一般。他大喊一声,跳在空中,将自己的身体狠狠压在康云艺的身上。
接下来的一切,阿宾只能从声音来判断彼时的战况。
只听得无数闷响,如连弩齐发,思无邪的拳头狂风骤雨般地砸在康云艺的身上。他看见鼻子,便砸鼻子,看见眼睛,便砸眼睛,无数声清脆的骨折声中,偶尔夹杂着一两声闷暗暗软塌塌的声音。
思无邪的拳头砸在康云艺身上最柔软最要害的地方。康云艺那炼狱般的哭嚎声,听得阿宾都不禁心惊肉跳,如同淋了一盆冰水,颤栗不已。
思无邪疯狂的吼声,如同发疯的猛兽的怒吼,千军万马,赶着暴雨般的节奏和鼓点,倾斜而下。
而康云艺撕心裂肺的哭喊,忽而高耸入云,尖锐刺耳,忽而凄苦悲凉,低沉如水。上上下下,断断续续,不绝如缕。
他的眼睛再也看不见炼狱般的图景了,但是,他却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当无可阻挡的暴力施加在人的血肉之躯时,那哭天抢地地绝望的声音。
暴力用另一种独辟蹊径的方式,在他的心里,勾勒出珍贵的友情和复仇的快感。
他知道,那个名叫思无邪的少年,此刻已入疯癫。
阿宾就这样,在血泊之中,在牢笼的围困之中,听着在不远处发生的战斗。
不知道过了多久,思无邪拳下的暴雨仍无停下的预兆。阿宾困在牢笼之中,百种感情凝聚成一口热血,梗在喉咙,却呕也呕不出,只能任火辣辣的感觉,抓挠着自己的胸口。
突然,在自己的前方,传来了几声少女的尖叫声。接着,似有五个人发足狂奔,向着思无邪的方向冲去。
“大哥!你怎么了?
”唐狗思无邪,赶紧给我住手,不然我们扒了你的皮。“
”兄弟姐妹们上啊,我们一起杀了这个唐狗。“
紧接着,思无邪的吼声便淹没在了苏醒过来的粟特五子的呼喊声中。那偶尔传来的思无邪的痛苦的叫声,一下下地拉扯着阿宾的神经,只听得他心惊肉跳。
他沉浸在疼痛之中,身上的血仍旧顺着细小的伤口不断渗出来,在冰冷的夜中,凝结成紫色的血块,贴在皮肤上。他浑身灵力散尽,好想就这样沉沉地睡去,但是不远处的嘶吼声,又将他搅扰得格外清醒。
终于,伴随着一声唿哨之声。震天的呼喊之声渐渐变弱,渐渐飘远。
阿宾听得出,那是粟特五子带着不知生死的康云艺,咒骂着向远方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