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进了四月,院考的日子到了。若是正常情况下,全家人这时候应该全心全意,为王贤准备进考场的事情了,然后老爹再来几句‘不成功、便成仁,之类,鼓励一下将为王家改写历史的儿子。
但现在,王兴业和王大娘,竟不想让王贤出门考试。老娘罕见的流露出软弱道:“小二,秀才可没命重要,外面实在太危险了,咱还是在家待着吧。”
“我听说臬司衙门和锦衣卫为了你,吵翻了天,这种节骨眼上,你就别抛头露面了,省得给周臬台找麻烦……”王兴业也愁眉不展道。这阵子,他被知府大人特批没有上班,就连王贵一家子,都被招来杭州暂住,以免锦衣卫抓不到王贤,拿他们出气。整个王家现在是风声鹤唳,家庭成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王贵王贤那几个便宜儿子,唯恐殃及池鱼,恨不得连姓都改了,自然也早就不敢上门了。
不过王贤还是去了,缩头乌龟不是他的风格,何况和周新有言在先,自己必须要考这一场。
院考是真正决定生员资格的考试,由各省提学道主持。考秀才虽然以县为单位,但若提学大人一个县一个县的去考,那一个省一百多个县,就太琐碎了,而且耽搁时间太多,所以都集中在各府城中应考。王贤是杭州府富阳县生员,自然在杭州城应考,又因为杭州是省城,故而全省头一个考,待杭州府考完,提学大人会用几个月时间,把浙江各府城走一遍,考选出各府各县的秀才,不过那就跟王贤没关系了。
院试比前面的县试和府试正规多了,是在专门建造的考棚里考,考棚是俗称,官府的叫法是场,。科场的好赖跟该府的穷富有直接关系,杭州是天下有数的富府,所修的考棚自然气派——占了整个一条科场街,最南为东西辕门,中一大院,每逢考试,此院中便会挤满焦急等待的家人,还有许多卖小吃的夹杂其间,叫卖吆喝,嘈杂不堪。
大院正北有一大门,名曰公门,就是俗话说的‘龙门,,龙门内又一大院,全府六百余名应试童生在此等候点名,闲杂人等便禁止入内了。
此时天尚黑,东方微露鱼肚白,龙门内的大院上,已经满是候场的童生了。当点到某县之考生时,则院中立一纸糊的大牌,上写点某县,牌中有灯,看得真切,再者各县之考生,因人多都预先分排,每排五十人,自己是第几牌自己知道,将要点到自己之牌时再往前走,也还不迟,所以人虽多,但并不拥挤。
再往北就是三间大厅,中间为过堂,提学坐在西面,面东点名,当点到某县时,按例该县教官并作保的廪生便上前,立于提学身后,然后方点考生的名。但今天在提学身侧,还立了几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目光不善的盯着接受检查的考生。
尤其到富阳县时,锦衣卫们更是瞪大眼了眼睛,目光在每一名童生的脸上扫过,但六十人挨个检查完了,还是没看见他们要找的人。
一把抢过执事官手中的花名册,锦衣卫黑着脸快速扫一遍,果然王贤那一栏空着,人并未来点名。
“他妈的,吓得不敢来了”锦衣卫啐一口道:“百户大人,怎么办?”
“等等看。”杜百户还是坐着,通常他是能坐着不站着,此时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其实这王贤与他和许千户无冤无仇,但是六爷说,这小子弄死了他一个手下,必须要血债血偿,让他家破人亡。
麻烦的地方在于,六爷不许问这起谋杀案,要他们以别的罪名弄死王贤,说是照顾九爷的面子,因为九爷在胡潆的压力下,已经案子了结了。杜百户却不是好糊弄的,他暗中一查,发现其实症结不在人家九爷那,恰恰相反,朱九爷是在给六爷擦屁股。
原来那死了的小旗常在,是朱六爷李代桃僵救下的死囚。当时朱六爷因为与那常在的父亲有段交情,一时心血来潮,便用个死了的乞丐,将其从死囚牢里换了出来,然后报个瘐死,了解了此案。
这种玩弄国法的事情,锦衣卫做得太多,就连杜百户自己,也曾收钱为几家大户办过这种事,原也平淡无奇,但六爷真不该一并将那人变成锦衣卫,让他有了复仇的心思,结果气势汹汹回到富阳县,却被自己人的坐舰撞死了……
对军舰为何在半夜出现在富春江,朱九爷说不清道不明,只能吃下这哑巴亏,可在京城的六爷,却气得够呛,虽然没有证据表明,何常是被人害死的,但锦衣卫办案,啥时候讲过证据?他认定了是那王贤动了手脚,把常在害死了,只是九爷把案子结了,他也不好发作。
本来这件小事儿,过去也就忘了,但那常在的寡妇老婆,三天两头到镇抚司去哭,弄得六爷闹心无比,自然也就忘不下。这次浙江千户所成立,他便顺道让他们把这事儿办了。
原先许千户和杜百户都以为,这不过举手之劳,谁料到那个芝麻官竟有武当教和浙江按察司罩着,让他们没法下手。武当教孙真人的孙子孙女,是直接住在他家里,而浙江按察使周新,则坚持由按察司和镇抚司联合公开审理……本来用的就是‘勾结,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公审不是给那小子脱罪么?